四年级的圣·西德兰天主教学校走廊似乎永远弥漫着蜡油与旧纸的气味。
杰西卡·格雷缩在窗台边，指尖划过冰凉的彩绘玻璃——上面画着圣徒殉道的图案。
她就像是一朵生长在石缝中的苍白小花，棕色的头发常常显得有些凌乱，不合身的制服则衬出了她的瘦小，她的眼睛很大，是榛子一般的褐色，但杰西卡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警惕和悲伤。
学校对于杰西卡来说，或许不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地方。
其他孩子，在修女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已经视她为“不洁”，纷纷选择孤立她，杰西卡因此找不到任何朋友。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她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似乎背负着沉重罪孽的男人。
男人是忏悔室的常客，具体犯过什么错，或许只有卢特米尔克神父知道，而唯一知情的卢特米尔克神父曾公开表示，父亲的罪过可能会玷污女儿的灵魂。
当时只有十岁的布莱克·朗格曼是个安静、有些内向的男孩，他习惯于在喧嚣中寻找角落独处，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有多么特立独行，他也只是个普通孩子，也同其他人一样，在大人们的引导下，本能地疏远了这个私下被称为“怪胎”的女孩。
知道有一天，他在一个打开的储物柜中发现了一本被撕得粉碎的圣歌谱。
碎片中，夹杂着一张从练习本上撕下的纸，上面用红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当他们唱赞美诗时，我听见天花板里有哭声，就像被捂住嘴的小鸟。—— J.G.”
落款是杰西卡·格雷的首字母。
这张纸条，以及上面诗一般的字句，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布莱克的好奇，以及某种对于孤独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布莱克开始默默关注起这个瘦小的，却有着生命力的女孩。
在晨祷时，当所有人都在齐声诵念，她会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哪怕这种行为会让更多人觉得她是“怪胎”。
在枯燥的圣经课上，她会用铅笔尖轻轻在书上描绘着，圣经是不容亵渎的，布莱克自幼便被教导，在圣经上涂鸦更是会被父母和老师狠狠教训，而杰西卡似乎跳脱出了这个规矩。
她似乎不喜欢上帝。
布莱克这么认为。
但矛盾的是，她总会偷偷放上一小束从花丛摘来的，带着露水的野雏菊，在圣母玛利亚的小雕像前，并低声祈祷，神情是从未所见的专注。
布莱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在一次午休时，默默地将自己午餐里的一半蜂蜜蛋糕放到了杰西卡的课桌上。
杰西卡抬起头，榛子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以及深藏着的喜悦。
她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撕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一些字，然后塞给了布莱克：
【我有一个秘密基地，就在阁楼】
从此以后，阁楼成了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乐园，这里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椅，蒙尘的宗教画像。
阳光并不总能慷慨地光顾这个隐秘的小角落，但偶尔当云层散开时，一道明亮的光柱便会从破损的高窗斜射进来，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在灰尘中开辟出一条光路。
有一次，这样的光束恰好笼罩在杰西卡身上，当时她正踮着脚尖去够一个放在高架子上的木箱，阳光勾勒出了她瘦小的轮廓，她棕色的发丝在光晕中近乎透明，整个人都被一种柔和而圣洁的光芒包裹着，仿佛从油画中走出的天使。
这一幕让布莱克看呆了，险些都要忘记呼吸，以至于杰西卡足足喊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脸上微微发烫。
“你好美……我的意思是……刚才的你真像一个天使……”
布莱克极小声地解释道，但杰西卡似乎没有听见，她翻找着木箱，突然大喊了一声：
“找到了！”
接着便高高举起了一本书，一本表面有些发黄的《格林童话》。
见杰西卡没有在意刚才的事，好像也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布莱克既庆幸又失落。
杰西卡像捧着珍宝一样，轻轻翻开书页，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年纸张和干花的清香飘散出来，书页间夹杂着几朵已经失去色彩，甚至足以称得上干枯的紫罗兰。
“这是我的书签，好看吧？”
杰西卡轻声说着，指尖温柔地抚过花朵，脸上绽放出的笑容，也同一般女孩没有区别，甚至更有光彩。
“虽然它们都枯萎了，但我觉得，它们把最美的样子留在了书里。”
紧接着，杰西卡将《格林童话》熟练地翻到了属于莴苣姑娘的那一页，书页虽然有些泛黄，但里面的插画色彩依旧鲜艳，似乎也将永远鲜艳下去。
画面中，长发公主从高塔的小窗中探出身子，长长的金发向地面垂落着，而下方的王子，正抓着她的头发努力向上攀爬。
“神父说，看童话是在浪费时间，里面藏着魔鬼的把戏……但我非要看。”
尽管如此，杰西卡的声音却压得很低，仿佛是怕被阁楼外的谁听见。
她的手指划过书里的高塔，先是定格在长发公主身上，随后又直直地指向了王子。
“你觉得自己像不像一位王子，布莱克？”
“啊？什么……？”
布莱克有些惊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时的他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然而这时，杰西卡却猛地抓住布莱克的手，将其摁在了自己脖颈侧面，靠近脖颈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温热单薄，布莱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急促而有力的跳动。
“咚！咚！咚！”
就像一只被困在胸腔里，想要拼命往外逃的小鸟。
“感觉到了吗？”
杰西卡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布莱克，神情中混杂着恐惧和某种笃定。
“神父说……这是罪恶的鼓动，是恶魔在我身体里作祟的证据……是……”
“他来了……布莱克，他来了……他在这儿！快跑！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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