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像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五千一百二十个名字,不,是五千一百二十个“无言”的牺牲,化作了战报上冰冷的数字,像一把没有开刃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缓慢而残忍。这不是他预想中壮烈激昂的“玉碎”,不是两军对垒后可以写入战报的“辉煌战损”,而是一场彻头彻尾、干净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蒸发。没有确切的敌方番号,没有具体的交战坐标,甚至没有一份像样的遭遇战描述。他的一个完整联队,帝国陆军的精锐,就像一脚踏进了无形的沼泽,连一声像样的呐喊都没来得及传出,就无声无息地沉没、消失了。
这种未知,比惨败本身更让他恐惧,也更让他狂怒。
他猛地转过身,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那上面的箭头、防线、番号,此刻看起来都充满了讽刺。他的手指,带着未消的颤抖,狠狠戳向那个模糊的、标注着“山口遭遇”的区域。指甲与地图布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耻辱……”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却比刚才的咆哮更让人胆寒,“这是铭刻在军旗上,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耻辱!陆军省、大本营……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们?‘一支被幽灵歼灭的部队’?嗯?”
他缓缓扫视着部下,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参谋都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却又无法控制地想要避开那视线中的锋芒。
“航空侦察的照片呢?” 他问,声音冰寒。
“还、还在分析……” 一个参谋官硬着头皮回答,“那片区域地形复杂,云层覆盖……”
“分析?” 指挥官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等他们分析出来,敌人的庆功宴恐怕都开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团灼烧的怒火强行压下去,转化为更具体、更残酷的指令。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某种可怕的平静,一种风暴眼中心的平静,“第一,立刻封锁该联队最后失去联系的所有区域,五十公里范围内划为绝对禁区,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任何部队不得进出。所有无线电保持静默,启用备用通讯密码。”
“第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调动特高课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渗透、侦查。我不光要敌人的番号,我要知道他们的指挥官是谁,用什么武器,从哪个方向来,往哪个方向去!哪怕挖地三尺,把当地每一只蚂蚁的洞穴都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线索!”
“第三,” 他再次看向地图,手指从“山口”缓缓移开,在周围几个可能的支撑点和交通要道上重重敲了敲,“附近所有驻防部队,提高至最高警戒等级。以该‘山口’为中心,外围构筑三道侦察防线,设置大量前哨和暗哨。我不要他们进攻,我只要他们看,看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听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声响。我要把这个幽灵……死死困在这片山里。”
“最后,” 他缓缓坐回椅子,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那姿态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困兽,“向军部发报,请求……不,是要求,增派一支专门的战地调查组,以及……”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申请特种作战分队支援。常规搜索不行,就用非常规的手段。山林、洞穴、暗夜……他们能用,我们也能用。”
随着一声声清脆而坚定的指令下达,整个指挥中心仿佛被激活一般,原本沉寂无声的各种仪器和设备瞬间恢复了生机与活力。然而,尽管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重新启动并投入到紧张忙碌之中,可这里弥漫着的氛围却远比之前死一般的寂静还要沉重压抑得多。
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接下来要展开的这场战斗绝对不只是简单意义上的一次战略反击那么单纯;相反地,它更像是一场攸关生死存亡、肩负重大使命责任的殊死搏斗——既是为了一雪前耻、重振帝国陆军昔日雄风威望以洗刷耻辱之名,同时也是为了揭开那个笼罩在众人心头已久且令人毛骨悚然之神秘恐惧面纱背后所隐藏真实面目真相大白于世!
此时此刻,那位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的指挥官早已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情或人物。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到巨大落地窗前停下脚步,并默默地凝视着远方那片仍处于战火肆虐中的荒芜之地。透过滚滚浓烟以及漫天尘土,可以依稀看到远处天边依旧残留有尚未散尽的缕缕黑烟,而天空则显得格外昏暗阴沉,毫无半点光明可言……
“耻辱,只能用血来洗刷。” 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宣判,“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会找到你。我会用最公开的方式,最残酷的手段,把你和你的队伍,从葬身之地拖出来,碾成粉末。让所有人都看着,与帝国为敌的下场。”
他缓缓地张开那只紧握着许久的拳头,仿佛这个动作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随着手指慢慢松开,一股鲜血从掌心中流淌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仔细看去,可以发现他的掌心早已布满了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显然这些都是由于刚才过度用力握拳所导致的结果。
然而,与这阵阵刺痛相比,此刻他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醒。就好像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淋到脚一样,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困惑。而曾经熊熊燃烧着的复仇怒火,也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熄灭或者减弱半分;相反,它如今变得愈发炽烈且冷酷无情——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静静地积蓄着力量等待时机成熟便会再次爆发。
只不过现在的这团火不再像一开始那般狂暴无礼以至于完全丧失理智,而是转变成了一团低温但永不熄灭的炭火。虽然表面看起来平静如水,但实际上其内部正酝酿着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风暴!这股隐藏在心底的执念将会驱使着他不断向前迈进,并最终引领他走向一个充满血腥与杀戮的未知世界……
指挥所里的寂静,被刻意维持着。每个人,从参谋到通讯员,都放轻了动作,仿佛重一点的呼吸都会惊扰了山谷另一侧那正在得意挺进的猎物。曹师长指间的香烟缓慢燃烧,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将目光从沙盘上抬起,越过掩体了望口那狭窄的视野,投向远方隐约的山峦轮廓。
“报告!”一个带着泥土气息的侦察员无声地闪了进来,压低声音,“鬼子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已完全进入青龙岗至二道河子谷地,队形比之前散乱,迫击炮和重机枪分队被甩在后面。坂田的指挥部前移了,设在原我青龙岗三号哨所位置。”
曹师长微微颔首,没说话,只是将烟灰轻轻弹落在脚边的空弹药箱里。细节印证了他的判断——骄兵必急,急则生乱。
“鹰嘴山方向呢?”他问,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
“江副参谋长报告,敌火力试探增强,但步兵冲锋力度一般,像是在驱赶我们,而不是强攻。二道河子桥头堡,按计划‘失守’了,守备排‘溃退’时留下了两箱受潮的手榴弹和一门炸了膛的掷弹筒。”作战参谋迅速汇报,嘴角也忍不住带上一丝冰冷的笑意。那些“废品”,此刻成了最香甜的诱饵。
“很好。”曹师长终于将烟蒂按熄,“告诉江副参谋长,鹰嘴山的戏,可以再‘惨烈’一点。多放几把火,制造点爆炸,让烟雾再浓些。要让坂田从望远镜里看到我们的‘狼狈’,听到我们的‘溃逃’。”
他再次俯身于沙盘,拿起代表己方预备队的几面红色小旗,稳稳地插向鹰嘴山侧后几条不起眼的褶皱——那是地图上几乎无法标注的兽径和雨裂沟。
“命令狼头沟撤下来的二营,运动至黑风坳,彻底锁死谷地西口。一营、三营,沿鸡冠岭两侧密林隐蔽接敌,没有总攻信号,一枪不准放。”他的手指最后点在沙盘上那片蓝色箭头汇聚的谷地中心,“总攻时间,定在日头偏西,敌人疲惫,急于在鹰嘴山取得‘决定性战果’,而后勤辎重又未能跟上的时候。”
他直起身,环视指挥所里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脸:“都明白了吗?我们要打的,不是击退,是歼灭。坂田送了我们一场‘大胜’,我们得还他一场彻底的‘玉碎’。各部电台保持静默,以三发红色信号弹为令。”
“是!”压抑而坚定的回音在掩体里回荡。
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中一分一秒爬过。午后阳光斜射进山谷,带着硝烟特有的焦灼味道。鹰嘴山方向的枪炮声果然“激烈”起来,甚至有几股浓烟蹿起,那是江副参谋长在“焚烧”废弃的营房和物资。日军推进的节奏明显加快了,沙盘上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更尖锐、更深入地刺向鹰嘴山主峰方向,而其侧后与后勤线,则在沙盘上显得愈发纤细和漫长。
曹师长又点起一支烟,这次没抽几口。他大部分时间都站在了望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捕捉着天际光影的每一分细微变化。
当日头终于西斜,将山谷长长的阴影投向躁动不安的日军队列时,曹师长抬起了手腕。表针的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敲在心脏上。指挥所内的空气压缩到了极致。
突然,鹰嘴山主峰方向,日军的一面膏药旗隐约在烟尘中竖起,隐约的欢呼声随风飘来,极其微弱,却又像针一样刺耳。
就是现在。
曹师长猛地转身,将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火星四溅。
“信号弹!”他的命令短促如出膛的子弹。
“嗵!嗵!嗵!”
三颗猩红的火球撕裂了傍晚青灰色的天幕,在山谷上空划出三道惊心动魄的弧线,久久不散。
死寂的山林,在这一瞬间活了!
黑风坳方向,早已蓄势待发的二营首先开火,重机枪的咆哮像一道铁闸,轰然落下,死死封住了谷地西口。几乎同时,鸡冠岭两侧的密林中,爆发出暴雨般的枪声和呐喊,一营、三营的战士们如下山猛虎,向着谷地中 elongated 而混乱的日军纵队拦腰冲去。预先测好坐标的迫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砸在日军刚刚架设起来的炮兵阵地和聚集的步兵群中。
鹰嘴山上,那面刚刚竖起的膏药旗,在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方的猛烈打击下,愕然定格。紧接着,山上原本“溃败”的守军,在江副参谋长的怒吼声中,发起了凌厉的反冲锋,刺刀在夕阳下泛起一片冰冷的寒光。
整个山谷,在几分钟内,从一面倒的“追击战”,变成了一个沸腾的死亡陷阱。枪声、炮声、喊杀声、惊叫声、绝望的日语音咒骂声,混成一团,震耳欲聋。
曹师长不再看沙盘,他重新举起望远镜。镜筒里,是崩乱的蓝色潮水,是被切割、包围、吞噬的敌军,是战士们奋勇向前的灰色身影。浓烈的硝烟被夕阳染成暗红色,翻滚着升腾,笼罩了整个战场。
他没有笑,脸上依旧是没有波澜的冷静,只有那双紧握着望远镜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许久,他才放下望远镜,对身旁同样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作战参谋,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
“给军区发报:我部于青石岭地区,实施诱敌深入战术,予敌坂田联队主力以歼灭性打击。详细战果,正在统计中。”
说完,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被踩扁的烟头,扔进了弹药箱。外面的杀声正炽,而指挥所内,只剩下电台滴答的急促声响,和一种庞大猎物坠入陷阱后,猎人那沉静如渊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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