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四天的武术练习结束了。
唐念只回家休息了一天，准确来说也不算休息，因为白天还跑了趟公司，算下来在家待得时长不超过12个小时。
第二天是清明，她原本打算回一趟老家。
谁曾想临时接到一个杂志社的邀约，堪称救火等级，这突如其来的工作安排迫使她不得不放弃扫墓。
她想奶奶应该不会怪她的。
邀约来得突然，又恰逢清明节，摄影师租不到棚，便把拍摄的地点安排在北郊一座小山上。
那里原本风光宜人，还有一大片茶园。
只是没想到今年新开发了一片公墓，往上爬时，和一大波前来扫墓和刚扫完墓的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幸好唐念这一群年轻人思想通透，没有忌讳。
爬山很累，但是因为人多，吵吵闹闹的也很有氛围。
北郊这座小山，虽说是小山，爬起来可一点不轻松。
唐念一行十个人，体力各异，小部队每爬半个小时，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十分钟，进程十分缓慢。
彼时，差不多爬了三分之二，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唯有卓星野跟个没事人似的，大家都坐在地上休息，他却像没感觉一样。
“没想到你体力这么好。”唐念坐在路沿，弓身趴在腿上，脚边放了一瓶水，但她已经累到连水都懒得喝。
卓星野拿起那瓶水，拧开，递给她：“我也没想到你体力这么差。”
唐念一愣，接过。瓶子拿在手上，却没喝，只因这场景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高中晨跑时，卓星野也曾这样递水给她。
那时少年发丝飞扬，卓星野喘着粗气，偏还故作镇定地跑到唐念面前，嘲笑她跑步慢。
唐念蹲在地上挥挥手，死活不肯再跑。
卓星野居高临下望着她，伸手递给她一瓶水：“给你。”
唐念默默接过，喝了一口，紧接着人还没休息几分钟就被他拉起来。
卓星野拉着唐念的手，在前面带她跑。
那个清晨，唐念在奔跑的风声里闻到了花香。
“想什么呢？”卓星野骤然打断她的出神。
唐念眨眨眼，随口说了句：“你以前的体质不是和我差不多。”
这是五年后，唐念第一次主动提起以前的事。
卓星野眼睛骤然亮了，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察觉到自己多嘴，唐念转头躲避他的目光。心里正想着怎么把这茬圆过去，手腕忽然一紧。
“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卓星野已经回头开始鞭策其他小伙伴们：“起来了起来了，休息差不多了，咱们赶路吧。”
说完，他单手一拉，轻轻松松把唐念从地上提溜起来。
唐念：“……”
唐念以为他只是好心拉自己一把，谁知并不打算松开，又拉着唐念往山上走。
一如高中时，带着唐念跑步一样。
唐念仿佛又闻到了风中的花香。
山间小路上，人来人往，卓星野拉着唐念穿梭其中。其他团队的小伙伴迫于领导的压力，也都不得不加快速度。
卓星野大概是怕别人多想，一会儿拉一下这人，一会儿拉一下那人，唯有一只手始终留给唐念。
“我走不动了。”唐念双腿无力，机械般行走。奈何自己的话像一阵风飘过，无人回应。
人群中，每个爬山的人都戴了一副痛苦面具。相比较清明扫墓的痛苦，似乎还是身体上的痛苦来得更加强烈。
唯独有一个人，面无表情地闯入唐念的视线。
他低着头，随人群走在下山的那一边。
龙隆……
唐念下意识甩开卓星野的手，卓星野回头，“怎么了？”
唐念甚至都没有回答他，疾步走向龙隆。对于唐念突如其来的出现，龙隆平静的眼眸中带着一点点惊讶：“姐，你怎么在这儿？”
唐念说：“我们来茶园拍杂志。”
龙隆垂眸，“哦”了声。
这小孩平常都是一副世界爆炸，与我无关的模样，今天一眼就能看出情绪不佳，让唐念忍不住担心：“你来扫墓？”
“恩，”龙隆淡淡地说：“妈妈和姐姐都在这里。”
唐念的心瞬间拧起，她听龙隆讲过一些家里事，但知道的很浅，至于他的妈妈和姐姐不在的原因，想必也是一件很痛苦的回忆。
或许是因为境况相似，唐念非常感同身受。
下山还有很长一段路，今天还有好长一天，未来还有好长的一辈子。当初唐念走出来，是因为有方回拉她。
而龙隆呢，有人能拉他一把么。
唐念猛然回头，对身后的执行经纪说：“你陪卓星野去吧。”
卓星野沉默地看着，说：“那你呢？”
执行经纪也是一脸懵，她不是不知道卓星野对唐念的重要性，实在没想到她会为了别的男人，放卓星野的鸽子。
龙隆亦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姐姐？”
唐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今天我请假，陪你散心。”
“真的？”少年阴霾似的脸露出笑容。
“当然。”
“那我们去北郊的影视城走走。”龙隆拉住她，迫不及待地想下山。
唐念点点头，无条件答应。
两人正准备走，这时，卓星野忽然喊住她：“请假就请假，别玩野了，等这里结束我们去接你。”
他没有阻止唐念请假，也没有生气，意外的冷静，但说出得这番话又不容拒绝。
像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无声地下战帖。
龙隆耸耸肩，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北郊的影视城中。
这里有全国最宏伟盛大的仿古建筑群，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参观。即使是清明节，也丝毫没有影响人流量。
龙隆带唐念来得是一条小吃街，龙隆负责讲话，唐念则偶尔停下脚步，买些稀奇的零食给他吃。
龙隆一边拿着吃的，一边对唐念讲述自己的经历。
唐念才知道，原来北郊是龙隆的老家。
难怪，他经常在这一带玩。
龙隆兴高采烈地介绍美食，唐念耐心听着。两人还遇到一位龙隆的老邻居，老人家是看着他长大的，隐隐约约中，唐念能听出他小时候有多不容易。
龙隆第一次主动提起姐姐和妈妈去世的原因。
龙隆说：“我妈是因为车祸去世的，之所以会出车祸，是为了送我和姐姐上学。我姐在我妈去世之后，性格大变，不喜欢回家，整天和男同学混在一起。之后谈了恋爱，被劈腿，分手后患上抑郁症，一冲动就从三楼跳下去了。”
他说这一切时，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唐念说：“那你爸爸呢？”
龙隆一声嗤笑，“忙着赚钱。”
很现实也很无奈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赚钱机会少，人们只能拼命去工作，才能得到一笔微薄的收入。
工作，甚至都不能叫事业。终究与家庭，背道而驰。
唐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爸爸也有他的苦衷。”
“苦衷？”龙隆冷笑，“有苦衷就不会在我妈离开半年后，迫不及待找了个女人回来，还生了个儿子。”
唐念：“……”
“其实人有时候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唐念不喜欢讲心灵鸡汤，如实说。
龙隆微微一笑，替唐念拢起额间碎发：“对啊，我现在靠我自己，过得很好。”
唐念非常欣慰，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
一天时光，过得飞快。
唐念只觉得去小吃街逛了一圈，中午吃了顿饭，下午在景点走了圈，一天就过去了。
卓星野来接时，看到唐念发丝凌乱，脸上却笑得开心。
哼，心中不免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今天虽然是清明，但天气意外好，下午还开了大太阳，可能是太热了，龙隆袖子挽起，露出胳膊。
卓星野看到他左手手腕缠了一条纱布。
这个部位，卓星野心中骤然警惕起来。
“你手臂怎么了？”卓星野旁敲侧击地打听。
龙隆连看都没看一眼，随口说：“打架打得，让人用刀划了。”
“打这么狠？”卓星野不太相信，看这纱布缠得长度，似乎有四五公分。
龙隆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卓星野继续说：“我看你平常也不是脾气特别暴躁的人，怎么这么大了还学人打架。”
唐念附和地点点头，责怪道：“不能再有下次了。”
龙隆对卓星野态度敷衍，对唐念却温柔以待。闻言，他点点头：“好的，姐姐，我知道啦。”
龙隆把唐念送到见面地点，告别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卓星野陷入深思。
唐念喊他上车，卓星野才回过头，忽地又转头望去。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龙隆的背影和吴刚有点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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