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温廷，正想说话，就被老妈嘘声制止。
马春华在林月兰的调理下，蜷缩在她的膝盖上沉沉睡去。
温廷和老妈打过招呼后，看着睡梦中的马春华依旧攥紧老妈的衣摆不松手，微微愣住。
与夏梦岚的交谈，让他回忆起了不少被他刻意尘封的往事。
少年时单独递给自己的红包，上学前塞入书包中的糖果，淘气闯祸后不敢回家时的避风港……
看着被琐事操劳的，芳华褪去的女人，温廷精神有些恍惚，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自己又是从何时讨厌她的呢？
是何建军携款潜逃，连带着憎恨到她身上？
是每次说到何建军，她不顾场合的辩解，不愿承认她丈夫的所作所为？
是因为老爹为了她引火上身导致身死？
是因为她被欺负时候，总是找到老妈，害的老妈也一并遭罪？
也有可能是过去的温婉大方不再，她变得斤斤计较、变得肤色暗沉不爱打扮、变得泼辣无比与那四楼的刘老太一般成了泼妇模样。
她变得不像是自己记忆中的马阿姨了。
许是她的改变，时刻提醒着自己，命运已经改变的事实吧。
温廷缓过神来，从自己背包中掏出备用的安神汤，给沉睡中的马春华喝下。
林月兰知道安神汤的功效，看着自己儿子眼中没有往日的厌烦后，稍有欣喜的说道：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啊？我咋了？”
“平日里你可不会给你马阿姨这么好的脸色。”
“我……是吗？”温廷被突然这么一问，有些不自在。
“那可不，那眼神也就比看江源那群人好上那么一点，发生什么了？跟老妈说说？”林月兰自然愿意看到儿子的改变。
温廷坐在破了洞的沙发上，纠结片刻后问道：
“妈，马阿姨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啊？你说哪方面？”
“就是……以前她好像不这样吧。”温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手不知所措的胡乱指着。
林月兰大抵知道了温廷的意思，表情怔住，沉默了。
扭头看向熟睡的马春华，富含胶原蛋白的白皙手掌抚摸着马春华的头发，发现黑发中掺杂的白色细丝，眼中透露着心疼。
“是啊，她确实变了好多……
“每天和那群人撒泼吵架，怎么可能不变呢。”
“妈，你没变。”
林月兰眼眶不知不觉的湿润：“怎么可能不变呢……只不过，最坏的结局有人替我承受了啊。”说着她看向马春华继续道：
“你总以为是马阿姨牵连了我，把我卷进麻烦，但你不知道的是，每次我遇到麻烦都是你马阿姨挡在前面护着我。
“你知道的，原先你马阿姨多爱美的人啊，要是没这堆破事，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以前有，嗨，说他干嘛……后来没人护着了，她就开始逼着自己坚强，学着变泼辣，学着砍价，学着无礼也要占三分，呵呵，说起来好笑。
“你知道吗，第一次她吵架的时候还很生涩，吵不过对方，就吐了对方一脸口水，然后闹了个脸红给人道歉，还给人擦脸。
“事后她跟我哭了半天，说自己废物关键时刻弱下来了，我说，我也可以跟她一起并肩作战啊。”
林月兰将碎发捋到耳后，看向温廷：“你猜她怎么说？”
温廷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下次我直接挠她脸？”
“是你马阿姨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不对。”林月兰深吸一口气似在追忆：
“她跟我说，这都是建军犯下的错，欠我们家的她这辈子都还不了，她能做的有限。
“打架打不了，吵架她总可以学，她当时啊拍着胸脯跟我说，要承包我今后的所有架，不让我受一点儿窝囊气。
“那之前呢，因为你爸，我对她说过很过分的话，做过很过分的事情，甚至还打过她，但她这人……”
晶莹的泪珠从林月兰的眼眶颗颗滴落：“但她这人，这人……就是很好啊！
“这些年日子很难，但她确实没委屈过我，所有的难事全被她扛下来了。她成了你眼中的泼妇、成了众人眼中的悍妇。
“有她在身边，我貌似也只有躲后面的份儿。我想过变得和她一样，一样那么不顾及形象，一样出口成脏，也站在前面护着你、护着她、护着何剑。
“但她不让，她跟我说……要是我也变成这样了，那她以后就忘了她以前的样子了。
“……
“我……我不敢变啊！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只能拼命的当个好人，不和那些人吵架，也不让你和邻里街坊发生矛盾，自从你爸走后，你跟着了魔一样看到那些人总要呛他们两句。
“原先你马阿姨也帮你吵，但你不待见她，连她一起骂甚至还差点儿动手打她，后来她学乖了，等你上学后，她再去找到那人吵帮你找场子。
“很多时候那些人急了，还动手打她，她被那人宠成娇妻的人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怎么敢让你和他们吵啊！”
温廷低着头：“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林月兰搂住温廷：“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啊。
“哪次不是我刚开口你就把自己关屋里，严重的时候你恨不得把刘老太他们家给点了，索要你爹给他们的恩情。
“到后来，我怎么敢跟你说啊。只能小心规劝着来。”
温廷沉默了。
这些事情……好像确实是真的。
自己沉浸在仇恨中太久太久，父亲死后几乎每个日夜都想着怎么报复，报复什么人。
每次看到母亲还和害死父亲之人的老婆走一块，他都被一股无名怒火充斥着大脑。
直到杀死杨铭念头通达之后，那一缕执念似乎随之而去。
现在回想起来……
事情似乎真的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从前被自己“忽略”的、“忘记”的、“误解”的生活碎片一股脑的涌进脑海当中，让他清楚的从第三视角重新快速过了一遍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五年的时光，生活的琐碎中事情的真相很多时候就摆在眼前。
可是……
自己怎么一直都没发现呢？
回想起今早他杀意涌现千里奔袭过来的刺杀……
马春华就在旁边啊！
为什么自己就没想着护一下呢？！
万一若是有个好歹……
不，那时候，自己就希望她有个好歹……
五年来的仇恨……
自己真的错了吗？
温廷的呼吸逐渐粗重，汹涌而来的复杂情绪让他难受的不行。
蹲在他帽子里的青麟察觉不对探出脑袋，伸出藏蓝色的小爪子散发着柔和的白色精神能量。
精神共鸣在温廷心中狂呼：“冷静啊！冷静啊！可别诞生心魔了！该死的，你这种人怎么会有良心这种东西的啊！气死老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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