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开始交代，把他跟吕清华之间的事，都说了出来。
他一边交代，方铎一边记录，又问了他云端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云端把视频下载下来。
一个多小时以后，方铎拿着林峥的笔录出现在施松涛的办公室。
施松涛翻看着林峥的笔录材料，面色凝重。
“这个无耻的东西！”
他是搞纪检的，最痛恨这些贪官污吏，而吕清华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是林峥录下来的现场视频。”方铎把一个U盘放在桌子上。
施松涛把U盘插在电脑上，看了几分钟，一拍桌子怒道:
“这个吕清华，还一直跟我耍滑头，有了这个，非给他扒层皮下来！妈的，真是一个无耻的混蛋！”
“你的人情，我还了。”方铎起来就要走。
“等一下。”
施松涛关电脑时不露痕迹地奸笑，然后直起身子，堆起一脸的笑容问他: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调到纪委来？也能抓人，也能破案，可过瘾了！”
“还是算了，我怕我把那些贪官污吏给打残废了，自己也得进去。”方铎扬了扬嘴角。
“也是。”施松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脾气不改的话，在哪里都得惹事，不是每一次都有人保你的。”
方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施松涛以为他仗着自己有靠山，就肆无忌惮，于是有意提醒他:
“你是不是觉得叶子明能罩你一辈子？”
“没啊，我没那么想过，而且我跟叶晓静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她爸是副局长。”方铎有些不高兴。
“你的人品我相信，但你现在回头想想，你惹过的那些事，如果你是个普通刑警，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人保你，你自己能搞定吗？你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施松涛的话，让方铎有些触动。以前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找靠山，找背景，但经过施松涛这么一说，他发现自己这一路走来，确实是因为有人相助，才一次次化险为夷。
是啊！如果没有叶子明跟贺言成，以自己那冲动的性格，上面没人替他说话，关他禁闭，撤职，开除都有可能。
在这个系统里干，现在的行情是，你要没关系，出了事没人管你，更没人保你。
相反的，他们为了平息舆论，只会把你推出去当替死鬼。
如此看来，不光是叶子明，还有贺言成也不知帮了他多大的忙，他才有机会走到现在。
谁知那施松涛就像能看透人心似的，盯着方铎正色道：
“是不是又想到了贺副市长？”
他没等方铎回答，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你跟施岚是老同学，其实我一直拿你当自己家的晚辈看待，今天送给你一句话，离贺言成远点。”
“为什么？”方铎不解地问道。
毕竟贺言成帮了他很多次，虽然他是为了让方铎找到自己失踪的儿子，但从来没有拿这件事当作交换条件，反而是无条件地帮助方铎，一次次地替他扫清障碍。
“没有为什么，现在，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今天谢谢了，请回吧。”
施松涛说完，转身就走。
方铎开车回去的时候，还在想施松涛那一番话，以他的角度位置，没必要去骗一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的晚辈。可有些话他又说得含含糊糊，有点故作神秘的嫌疑了。
方铎的手扶着方向盘，甩了甩脑袋，索性不再去想。
从昨天白天干到现在，天已经快亮了，他还没有睡一会儿，感觉头有点昏沉沉的。
他把车慢慢开回刑警队，停在院子里，听着深夜里的虫鸣鸟叫，感觉到无比疲惫。
好在拘留证已经批下来了，按照刑诉法的规定，对嫌疑人宣布拘留以后的24小时内必须送看守所，所以还有充裕的时间，几人可以睡个好觉了。
方铎喊了两个值班的刑警负责看着林峥，其他人各自回去睡觉了。
回家的路上，方铎还在回味施松涛的话，可是想着想着，感觉更累了，眼皮直打架，头也感到很沉，一点一点的，往下耷拉。
“方铎小心！”叶晓静大喊一声。
方铎下意识的抬头，突然踩住刹车，才看到有一个拉着板车捡垃圾的老太太横穿马路。
好在他及时刹住了，车子死死的定在离老太太还有几十公分的距离，方铎吓出一身冷汗。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然就把车放在这里，我们打车回去吧。”叶晓静劝道。
方铎被刚才一吓，已经回过神来，大口喘了几口粗气。
“累是真的，但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分神了。”
“什么事情啊？”
“我在想，如果没有你爸和贺言成，我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大半夜想这个干嘛呀？你工作能力那么突出，即使没有他们，你也一样很优秀的。”
“不是。”方铎摇摇头，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了。”
然后，没等叶晓静说话，他又把自己心中的感慨说了出来：
“我先走头脑晕晕的，但思想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刚才从纪委开车回来的时候，我就在回顾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但大多还是有印象的。
我自从毕业分配到警局，干什么事情都喜欢独来独往，自以为是，得罪过很多人。
现在之所以还能留在刑警队，一是因为我可能还有点用，二是因为有人保护我。”
叶晓静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别说了。
可他把身体靠在座椅上，打开车窗透了透气，抽了抽鼻子，又继续说道：
“我曾经喜欢孤独，觉得没有朋友关心的日子也挺好的，但自从遇见了你，遇见了你们，我又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你知道吗？我的意思是，你们对我的关心，就像上瘾的毒药一样，我现在已经上瘾了，放不下了。
这应该是很多人羡慕的生活，但其实让我很痛苦，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要改变以前那个自己才能融入你们，而改变，就意味着背叛，你懂吗？”
方铎说到这里，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懂我懂。”叶晓静抽出纸巾替他擦了眼泪，又赶紧抱住他说道：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要改变了。但是，我觉得呢，改变并不一定意味着背叛，还有可能是……跟过去的一种和解。”
方铎也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地嘶吼：
“晓静，我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我想要破案，就必须变成他们！你懂什么叫变成他们吗？就是把我自己心中的恶放大一百倍，一万倍，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可是，那种恶会吞噬我的善，变得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然后案件破了，我还得再用尽所有力气，把已经膨胀到很大的恶，在压缩成最小的体积，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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