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了。
皇后却没心思安睡。
褪去华服凤冠，她歪在榻上，眼前落下层层叠叠的帘帐。
这是流光浮锦的料子。
哪怕一点点光都能被折射得柔和娇媚，于一丝一缕间轻轻弥漫开来，衬得这寝殿宛若神庭天宫。
皇后半阖着眼睛，还在等。
今天的消息对大安来说，是史无前例的大捷。
可对皇后母子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意味着一直筹备的计划泡汤。
盛娇作为使臣，不但没有死在大渝或是北原的手里，甚至还让另外两国的使臣剑拔弩张，战事乍起。
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皇后不知，太子也不知。
他们只知道，这段时日盛娇早已切断了太子与车队里暗线的联络，等于他们母子像瞎子像聋子一般，还以为事事尽在掌握，竟然在明面上配合着盛娇做出这一番成绩来。
想想就吐血。
别说魏长山了，皇后这一刻的耐心也快到极点。
思来想去，她只能选择再一次对皇帝下手。
不死当然最好，但死了也行。
横竖太子之位在魏长山的手中，皇帝驾崩，自然是由储君昭告天下，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只是……朝堂不稳，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惹人耳目。
毕竟陛下病得太久了，这个时候突然驾崩，难免会给他们母子招来不必要的怀疑。
那就让他再病一阵子吧。
别醒，别起来，别知晓一切……
谁让他当初对徐妃那样深情，冷落了自己的正宫娘娘，若非这样，她今日也不会为了旁人的儿子亲手谋害丈夫。
皇后越想越乱，越乱越心浮气躁。
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嬷嬷快步走到床榻前。
还未开口，皇后便道：“得手了？那就把那小太监料理了吧，让他放心，他在宫外的家人本宫一定会照拂好的，且让他安心去吧。”
赵嬷嬷微微喘着气：“娘娘，庆嘉县主在殿外求见。”
“庆嘉县主？”皇后懵了一下，“英国公之女？这么晚了，她怎么会还在宫中？”
宫门都已经下钥了，即便曹樱菀身份贵重，也不适合留在宫中。
这个时候出现在中宫殿，让人匪夷所思。
“赵嬷嬷，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突然，她身后隔着屏风处传来曹樱菀的声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庆嘉县主未免太没规矩了，这么晚了，谁准你私自留宫的？这可是犯了大不敬的，你可知罪？”皇后冷冷道。
“皇后娘娘还是先想想自己，再来治臣女的罪吧。”曹樱菀轻笑。
昏暗中，瞧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因此越发听得那嘲弄的笑声格外分明。
“大胆！！”
“就在一炷香前，紫云殿内抓住了一个小太监。”
皇后心头咯噔一下，半边身子都凉了。
“这小太监说了奉皇后之命，将那不知名的药粉用在陛下的紫云殿内，臣女是特地来询问皇后娘娘，这药粉作何用的，皇后娘娘可是要谋害陛下？”
曹樱菀刚说完，皇后怒道：“简直可笑！抓住一个小太监就想给本宫栽赃谋害陛下的罪名，本宫是皇后，本宫为何要害皇上？庆嘉县主，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若再如此，休怪本宫无情！”
“皇后娘娘息怒。”
曹樱菀拱手见礼，“陛下口谕，自即日起，内帷宫廷一切事宜交由昭贵妃料理，由臣女看护中宫殿，皇后——无旨不得擅出。”
“什么——”
“收没皇后之金宝金册，中宫殿内一应相干人等原地羁押，听从发落。”
曹樱菀凝视着皇后，终于勾起嘴角：“皇后娘娘这些时日辛苦了，还请歇歇吧。”
这话来得突然，皇后猛地一惊：“你……到底何时进的宫？”
“臣女自元贞女君一行离京后便在后宫中，不过不曾叫皇后娘娘知晓罢了。”曹樱菀冷笑。
闻言，皇后的心仿若掉进了冰窟窿。
曹樱菀竟然那么早就潜伏在后宫中，潜伏在中宫殿附近么？
她竟毫不知情。
如今想来，恍然大悟。
盛娇与曹樱菀关系甚笃。
盛娇奉命离京，作为使臣远行池州，这本就是一场凶多吉少的征途，为何英国公府这么安静，曹樱菀更是连面都露。
当时皇后还以为是英国公府洞察一切，选择安静观望。
毕竟是京中老一派的贵胄勋爵之府了，来日太子登基，若能得到英国公府的支持，稳固权利便指日可待。
是以，英国公府没动静，皇后与太子都很默契地无视了对方。
皇后想到了什么：“陛下他……醒了？”
“回娘娘的话，臣女不知。”曹樱菀略带笑意，“或许再过一阵子，待臣女的父兄过来时，他们会替皇后娘娘解惑。”
隔着帘帐，其实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色。
曹樱菀的视线内只能看见那个强撑着站起身的纤瘦身影。
不过一息间，那身影陡然倒了下去。
紧接着赵嬷嬷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娘娘，娘娘！！快来人，快传太医！！”
曹樱菀冷眼瞧着这一切，缓步离去。
中宫殿的大门关上。
四周都是守备森严的羽林卫。
曹樱菀吩咐：“看好了，她依旧是皇后，一应皇后的待遇不少。”
她守在了中宫殿的门外。
就如同多日前，她第一次暗中守在这里时一样。
望着满天星斗，她的眼睛亮得放光：“盛娇啊盛娇，一切如你所料，你是不是差不多该回来了？”
耳边有了些许声响，曹樱菀立马收敛，冷冷一瞥。
却见长街深处走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邵恒一身戎装，迎面而来。
“你怎么……”曹樱菀惊呆了，“你不是给陛下画舆图去了么？怎么这副打扮？啊……你跟我爹进宫的？”
“嗯。”
邵恒递过去一份用油纸包着的糕饼，还热乎着。
曹樱菀本不想接的。
但无奈这香味太霸道，她又紧绷了多日，乍一见胜利曙光，如何不松快？这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勾得馋虫大动。
“吃吧，是曹大人让我送来的。”
“我哥？”曹樱菀诧异。
“嗯。”
闻言，曹樱菀心里舒坦多了，接过了糕饼：“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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