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林云的后脑。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十几只食尸鬼，这些饥饿、残忍、只剩下捕食本能的黑暗生物，正匍匐在他的脚下。
它们身体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看见了么？”
那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蛊惑的笑意。
“它们认识你。
”
“它们认识自己真正的主人。
”
林云胃里一阵翻搅。
主人？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脚下踩着的是烧红的烙铁。
“滚开！”他朝着那群怪物低吼。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威严。
匍匐在地的食尸鬼们浑身一颤，竟真的听从了命令，齐刷刷地向后挪动了一段距离，但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敢抬头。
林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用刻意做什么，一个念头，一句话，这些怪物就会遵从。
这比刀剑加身更让他感到恐惧。
“你不是什么牢笼，也不是什么囚犯。
”
黑暗之王的声音幽幽回荡。
“你，是新的王。
”
“我不是！”林云在心中怒吼。
他举起颤抖的右手，那只刚刚凭空抹去一头巨狼的手。
他想用光明之力净化这群恶心的东西，可那团光核被黑暗死死缠绕，像被蛛网包裹的飞蛾，挣扎着，却无法动弹。
反倒是他体内的黑暗力量，在他的怒火下变得无比活跃，在他的血脉里奔腾，渴望着一场杀戮。
就在这时，林间的另一头，几道迅捷的身影穿破夜色，带起一阵劲风。
“在这边！我感觉到了那股邪秽的气息！”
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三道人影从树影中现身，他们身穿统一的银白色皮甲，胸口刻着烈日与长剑交叉的徽记。
圣殿狩魔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手持一把闪烁着微光的银色长弓。
她身旁跟着两个男人，一个手持巨盾，一个紧握双刀，身上都散发着纯净的光明气息。
他们的出现，让空气都变得肃杀。
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们看到了那十几只匍匐在地的食尸鬼，更看到了站在所有食尸鬼之前，被它们顶礼膜拜的林云。
那一头半黑半白的长发，那张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脸，尤其是那只深不见底的纯黑右眼，都宣告着他的身份。
“我的天……”持盾的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食尸鬼……竟然在朝拜他。
”
“是新的魔王诞生了。
”持弓的女人声音冰冷，她缓缓举起了长弓，银色的箭矢在弓弦上自动生成，箭头直指林云的眉心。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林云急忙开口解释。
“闭嘴，怪物！”
女人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以圣光之名，净化世间一切邪恶！”
嗖！
裹挟着破风声的银箭离弦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轨迹。
箭矢上附着的光明之力，对任何黑暗生物都具备致命的杀伤力。
林云瞳孔一缩。
他想躲，身体却因为之前的奔逃而有些迟钝。
他想挡，光明之力却被压制得死死的。
眼看箭矢就要贯穿他的头颅。
“愚蠢。
”
黑暗之王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
林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一股磅礴的黑气便从他体内自行涌出。
那黑气没有化作任何形态，只是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薄薄的、扭曲的屏障。
嗤——
银色的光箭撞在屏障上，就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光屑都未曾留下。
三个狩魔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好强的黑暗力量！”双刀男人惊呼。
“一起上！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持弓女人再次搭箭，这一次，是三支。
持盾的男人怒吼一声，全身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向林云猛冲过来。
双刀男人则身形闪烁，从侧翼包抄。
他们配合默契，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猎手。
“住手！”林云大喊。
他不想和任何人战斗，更不想用这身被污染的力量去伤害信奉光明的人。
他拼命地想要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黑暗。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完全听从他的意志。
面对冲撞而来的“小太阳”，林云的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
他只是抬起了左手。
一股更为浓稠的黑暗能量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精准地缠上了那个持盾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光明之力在接触到黑气的瞬间，发出了剧烈的滋滋声，如同热油泼进了冷水。
他身上那层耀眼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吞噬。
“啊！”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巨盾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黑气狠狠地甩了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昏死过去。
“巴克！”女人尖叫。
她射出的三支光箭也被另一股黑气轻易拦下。
侧翼的双刀男人看到同伴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给了林云喘息的机会。
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强行将那股暴走的黑暗力量压了回去。
“噗——”
强行的压制让他气血翻涌，一口混杂着黑丝的血喷了出来。
他半跪在地，大口地喘着气，那只黑色的右眼，因为力量的剧烈冲撞，变得更加深邃可怖。
“我说了……我不想伤害你们……”他抬起头，看着剩下的一男一女，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双刀男人扶着受伤的同伴，惊疑不定地看着林云。
眼前这个“魔王”，似乎和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黑暗生物都不同。
他好像……在抗拒自己的力量。
“撤退！”
持弓的女人却不这么想。
她眼中只有恐惧和决绝。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筒，猛地向天上一拉。
一道刺目的红色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烈日长剑徽记，久久不散。
“圣殿很快就会来审判你！”
她撂下一句狠话，架起昏迷的同伴，与双刀男人一起，飞快地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旷野重归寂静。
林云跪在地上，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群依旧匍匐在地的食尸鬼。
他赢了。
他毫发无伤地击退了三个强大的狩魔人。
可他的心，却比被冰冷的月光浸泡了一整夜还要寒冷。
他救了人，却被当成怪物。
他不想伤人，却身不由己。
他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因为他用的，就是“罪恶”本身。
“看到了吗？”
黑暗之王的声音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蛊惑，不再是嘲弄，而是一种冰冷的，陈述事实的平静。
“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世界。
”
“在他们眼里，你是什么，比你做了什么，重要得多。
”
“放弃吧，林云。
”
“你和我，才是同类。
”
林云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去看狩魔人逃离的方向，也没有再理会脑中的声音。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群跪拜他的食尸鬼身上。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迈开了脚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群怪物的中间。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为首那只食尸鬼的头顶。
那只食尸鬼的身体剧烈地一抖，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林云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属于这只食尸鬼的黑暗能量，顺着他的手掌，流入了自己的身体。
那股能量很弱小，很污浊，但进入他体内后，却被那股属于黑暗之王的本源之力轻易地同化、吸收。
他的身体，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传来一种……被滋养的感觉。
林云的手僵住了。
他慢慢地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只漆黑的右眼，旋涡转动得越来越快。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和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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