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山林间还氤氲着晨露的湿润气息，微光在草尖上跳跃，宛如散落一地的细碎银珠。众人已匆匆告别柳溪镇，踏上蜿蜒曲折的山路，鞋底与石子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山道两旁，野樱肆意绽放，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给大地铺上一层淡粉的绒毯。妙真手持酒葫芦，脚步踉跄，双颊绯红，显然已醉意阑珊。她眯着眼，用酒葫芦轻轻接住几片飘落的花瓣，语调慵懒，带着醉意呢喃：“你们看，这花色，恰似道门《三清谱》里那渐渐褪色的朱砂印，透着股岁月的韵味。”
一、雾染青衫
转过山坳，豁然开朗，溪边矗立着一座十丈高的晾布架，仿若一位巨人默默守护着这片天地。五色麻布在轻柔的晨风中徐徐舒展，似灵动的仙子翩翩起舞。凑近细瞧，布纹间有细微的金线闪烁游动，再定睛一看，竟是活的萤火虫幼虫，它们一闪一闪，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密码。
阿蛮腰间的蛊笛忽然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如同被惊扰的幽梦。这一颤，惊起了栖息在布匹间的翠色小妖，它们扑簌簌振翅飞起，抖落一片片靛蓝花粉，如梦幻的粉末在空气中飘散，瞬间为周遭添了一抹奇幻色彩。
“当心沾了露水，湿气重，可别染了风寒。” 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从染池边悠悠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佝偻的妖族老妪正手持竹耙，缓缓搅动着青碧如镜的池水。池底沉着星月形状的鹅卵石，在水波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似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老妪耳后生着淡青鳞片，随着她搅水的动作，腕间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
李二牛满怀好奇，俯身仔细查看，发现池中还浮着未化的冰片，不禁脱口而出：“这是…… 用晨露调的色吗？” 老妪脸上绽出笑容，满脸的沟壑恰似岁月镌刻的深深印记：“二月染青，需取寅时头茬霜，这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呢，每一道工序都藏着先辈的智慧。”
二、染娘旧忆
踏入染坊，一股浓郁醇厚的药香扑鼻而来，那是从三百年老樟木制成的染缸中袅袅升腾而出的。阿蛮轻轻抚摸着架上一匹赭红布，指尖在暗纹处久久停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怀念，又似探寻。妙真醉眼朦胧，原本迷离的双眼陡然清明，她拿起酒葫芦，轻轻叩击缸沿，高声赞叹：“无量妙法！这靛泥里竟掺了佛寺香炉灰，想必这染出的颜色定有别样的韵味。”
老妪自称桑婆婆，她说话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望向东南群山，眼神中满是怀念与眷恋。“早些年，有位南疆来的染娘教过老身养蛊固色，她的手艺精湛，心地也善良。” 她缓缓掀开某口旧缸，缸底沉着褪色的银饰，样式竟与阿蛮耳坠如出一辙，这一发现，让众人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青铜棺少年始终沉默不语，他默默拾起染坏的布头，坐在一旁，拿出针线，专注地在破损处绣上山雀。他的针脚细密整齐，与李二牛腰间灯穗的纹路暗暗契合，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三、春蚕语
后山蚕房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轻响，仿若细雨轻柔洒落。万千雪蚕在桑叶间欢快地穿梭游走，它们啃噬桑叶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奇异而和谐的韵律。桑婆婆双手捧着一束金丝蚕，蚕身透明如琉璃，在阳光的轻抚下，闪烁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泽。“这是月圆夜才吐丝的雪魄蚕，极为珍贵。” 她轻声介绍道，语气中满是珍视。
阿蛮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内心深处的回忆，突然扯开袖口，露出手腕内侧的淡青刺青。蚕群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如潮水般退散，唯有一只老蚕缓缓爬上她的指尖，吐出一截银丝，慢慢缠成一个小巧精致的茧。“它认得你。” 桑婆婆用竹杖点地三下，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与怅惘，“六十年前，有位南疆女子在此刺过同样的青藤纹，她和你一样，有着独特的气质。”
暮色渐渐笼罩染坊，天边被染成了橙红色，如同一幅绚丽的油画。众人帮着收布，李二牛踮起脚尖，努力够着高处的赭红布。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布角绣着褪色的 “桑” 字，与阿蛮耳坠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这一惊人的发现，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四、篝火夜话
夜幕降临，染池边燃起了驱虫的艾草堆，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桑婆婆往火中抛入靛蓝干花，那烟气竟缓缓凝成南疆群山的模样，山峦起伏，栩栩如生。“那姑娘走时留了句话。” 她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阿蛮，眼神中满是深意，“说等染尽天下苦楚色，自有人懂她的茧，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着。”
妙真突然将手中的酒泼向火堆，火焰猛地蹿起，化作一只青鸟振翅欲飞，身姿矫健，栩栩如生。“无量因果！这分明是道门的离魂术！” 她大声惊呼，声音中带着震惊与恍然。灰烬飘落处，青铜棺少年的衣摆浮现出暗纹，仔细看去，竟是一幅未完成的南疆地图，地图上的线条蜿蜒曲折，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阿蛮整夜都沉默不语，她只是默默地把蛊笛悬在染坊檐下。夜风穿笛孔时，发出空灵而悠扬的声音，惊起梁间一对燕妖，它们衔着碎布头在月下盘旋，渐渐组成双鱼纹，似在演绎着一段古老的传说。
五、辞春礼
临行前，桑婆婆赠给每人一截染血麻布，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舍：“这是用去年霜降的忍冬花染的，止血比金疮药还灵，出门在外，多一份保障。” 她走到阿蛮面前，替她理了理鬓发，指尖在青藤刺青上停留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中饱含着千言万语。
山道上，李二牛闲来无事，仔细翻看那截麻布，发现麻布夹层绣着半阙偈语：“染尽千色终见白”。妙真醉醺醺地凑过来，往布上呵了一口气，那酒痕恰如其分地补全了下句：“茧破方知不是哀”，仿佛是命运的巧妙安排。
转过溪弯，众人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只见昨日晾晒的赭红布全系在古树上，拼成了一个巨大的南疆图腾，气势恢宏，震撼人心。阿蛮的蛊笛发出低鸣，惊起图腾中央栖息的青鸟，鸟喙衔着枚生锈的银铃，叮咚声与染坊的记忆重叠，唤起了众人心中那段难忘的回忆。
青铜棺少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岁月的深处：“六十年前，有位南疆巫女在此立过血誓。” 他衣摆的地图纹路延伸向雾霭深处，那里隐约传来祭鼓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悲壮故事，让人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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