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季，寝宫内的烛火摇曳，闷热异常。
雪渊站在寝宫内，神色淡淡，银白色的睫毛在光影交错间微微颤动。
她如今已经能够轻松突破那些强者的封锁，站在龙榻前三步之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注视着雪夜大帝艰难抬起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的那道弧线。
“你回来了？”
帝王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她的耳膜。雪渊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缓缓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模样。
雪渊暖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帝王青灰色的面容，明明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还是冷静地说道：
“父皇，儿臣如今的实力已经大涨，皇斗战队与史莱克七怪同样进步飞速，天斗帝国很快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强大军队，不会畏惧星罗帝国与武魂殿任何一方的威胁。”
“杀戮之都……”
雪夜大帝似乎没有理会雪渊的话语，突然的咳嗽声撕碎了凝固的空气。雪渊看见暗红色的血沫从帝王嘴角溢出，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晕开刺目的痕迹。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抓紧被面，骨节凸起得像要刺破皮肤。
雪渊眉心微微皱了皱，有些不忍。
雪夜大帝露出一丝笑脸，继续问：“在杀戮之都，会很辛苦吗？”
雪渊别开了目光淡淡说道：“习惯了也还好。”
“是吗？你的养父可不是这么说的。”雪夜大帝苦笑一声：“他说，进了杀戮之都，远不是九死一生可以形容的，他还说，十几年前，你跌跌撞撞地抱住了他的腿，这些年你是如何和你弟弟一同相依为命地修炼，他一直想告诉我，你这些年有多么辛苦。”
“父皇，儿臣幸运，拥有常人无可比拟的天赋，可以走上魂师的道路，儿臣比无数人都幸运了，所以儿臣非常满足。”
雪渊说着，缓缓下蹲，当生命领域的碧光即将从掌心溢出时，雪夜大帝猛地抬手制止。那个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尽管他的手臂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枝。
“收起来。”
三个字掷地有声，暴起青筋的手背像是最后的倔强，他死死地盯着雪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是神明的候选者，你所做的一切都在神明的考核范围内，你不得徇私！”
雪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滞。
雪渊微微低下头，忍不住勾起嘴角问：“父皇糊涂了，不可徇私，那我要这个神位做什么？”
“天斗帝国需要一位神明，一位永远站在天斗帝国的神明，所以你的神位，不能出现任何意外！”雪夜大帝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遗言。
雪渊没有说话，雪夜大帝则伸出了手，从自己头上，摘下了那戴了一辈子的王冠。
在雪崩授衔太子之位时，雪夜大帝只授予了权杖，而这王冠则一直戴在他的头上，雪渊感觉到插入自己发丝的沉重王冠，身体莫名地抖了一下。
“雪渊，你不仅是公主，你还是天斗帝国千年以来唯一一位神眷者，你身上的责任，不是我一句话便能说完的，你未来要庇护的，不止是天斗子民，甚至是星罗帝国与武魂殿之人。但是……”
“国之疆土……”雪夜大帝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声音却异常清晰，“一寸不让……”
雪渊愣怔很久，她看着雪夜大帝的手慢慢垂下，缓缓俯身，银发如月光般倾泻而下，在帝王青灰的面容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当额头触碰到那已经冰凉的眉心时，一滴泪水终于冲破极致之冰的封锁，无声地坠落在帝王逐渐僵硬的脸颊上。
她的指尖抚过雪夜大帝眼睑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易碎的冰雕。当那双眼皮终于合上时，雪渊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还是轻声道：
“父皇，儿臣遵旨。”
站起身时，所有外露的情绪都已被重新冰封。只有微微泛红的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痕迹，但很快就被魂力蒸干。转身走向殿门的脚步沉稳得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唯有留在雪夜大帝眉心那滴凝结成冰晶的泪珠，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雪渊推开寝宫的门，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所有人，目光缓缓从他们身上一一闪过。
不少侍从与重臣看到雪渊头上的王冠，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齐刷刷地跪下，低下了头，不管是否真的悲伤，都哭出了声，唯有雪崩带着哭腔，冲入寝宫内，大喊一声：
“父皇！”
父皇。
雪渊回头。
雪崩已经扑在了雪夜大帝身上，嚎啕大哭。
原来如此啊。
她又失去了一个血亲。
雪渊的视线穿过跪伏的人群，落在雪崩颤抖的背影上。他死死攥着雪夜大帝早已冰冷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拽回消散的体温。
宫灯在风中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拉扯成扭曲的黑色河流。雪渊感到一阵眩晕，王冠的重量突然压得她喘不过气，那枚象征皇权的蓝宝石戒指折射出冷光，刺得她眼眶生疼。
“陛下——！”宁风致率先叩首，玉质权杖撞击地面发出清响。这声音像某种信号，更多压抑的呜咽从四面八方涌来。
雪崩的哭声渐渐嘶哑，他忽然抓起父亲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像幼时撒娇那般蜷缩起来。
雪渊倒也想这样，扑在父亲的怀里好好哭一场，她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飞跃了之前行程近三个月的路程，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过回来看到雪夜大帝的场景，可没想到，她有满腹想说的话，却都被头上的皇冠堵在了嘴里。
她有些恍然，靠在了墙上。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雪渊一抬头，就看见秦明那无比熟悉的眼眸，如同往常一般，温柔和耐心，问着：
“公主殿已经修缮完毕，您是想在这陪同陛下走最后一程，还是去休息？”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恍若一切都回到了曾经一般。
雪渊扶住秦明的手腕，一步一步，离开了身后的一片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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