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安失魂落魄地被亲兵搀扶着走下城楼，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防御使府。
曾经威严的府邸，此刻在他眼中也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四面楚歌，无路可逃。
书房内，他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脸色灰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悍厉，只剩下濒临绝境的颓唐。
斥候带来的那“奉旨平叛”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将他最后一点心气也彻底击垮了。
心腹副将李全一直跟在旁边，看着自家将军这副模样，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他知道，大难临头，将军若是垮了，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绝无幸免之理！
眼见章子安一副万念俱灰、坐以待毙的样子，李全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他屏退了左右亲兵，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而阴沉：
“将军！事已至此，已经退无可退了！难道您就甘心束手就擒，任由那狄仁杰将我们送上断头台吗？！”
章子安缓缓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不束手就擒……又能如何？那是朝廷大军……打着平叛的旗号……军心已乱，谁还会为我卖命？”
“军心是乱，但未必不能用！”李全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卑职有一毒计，或许……能逼着他们为我们拼死一搏！”
章子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看向李全：“什么计策？！快说！”
李全凑到章子安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将军，立刻召集全军将校，不，召集所有能召集到的士兵！就告诉他们——狄仁杰名为平叛，实则是要将我们北凉关定远军上下，从将军到小卒，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他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就说明白了，朝廷不信任我们边军，要拿我们开刀！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就算没跟着将军您‘发财’，也难免沾染些军中陋习，谁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真要查起来，哪个跑得掉？投降也是死，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把所有人都逼到绝路上去！让他们知道，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是关系到他们每一个人身家性命的事！把所有人都绑上我们这条船！告诉他们，守住北凉关，我们或许还能等到转机，比如郑将军那边……但若是城破，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家小也难保！”
“人到了绝境，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要让他们相信，反抗是唯一的活路，他们或许……就能爆发出拼死一战的勇气！”
李全的计策，阴狠毒辣到了极点！这完全是歪曲事实，制造恐慌，试图通过捆绑所有人的命运，来强迫麾下士兵为他章子安个人的罪行卖命！
章子安听着李全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他不是不知道这计策有多么阴毒，一旦实施，等于彻底断绝了任何缓和的可能，将所有人都推向了深渊。但……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坐等城破被擒，然后被押到京城砍头吗？
求生的欲望，最终还是压倒了那一点点残存的良知和犹豫。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吞噬了他。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疯狂而扭曲的光芒，狠狠地点了点头：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传我将令，立刻召集全军……不，能召集多少就召集多少！擂鼓聚将！快！”
为了活命，他已经不择手段！防御使府内那死水般的气氛，因为这个恶毒的计策，骤然变得更加阴冷和疯狂。最后的赌博，即将开始！
北凉关内，急促而沉闷的聚将鼓声如同催命符一般，骤然打破了城内惶惶不安的气氛。一队队士兵被各自的队官、什长们从营房、街巷角落里驱赶出来，不明所以地朝着关内的中央校场汇集。
气氛压抑而紧张，士兵们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疑惑和隐隐的不安。南面官军压境的消息早已像风一样传开，此刻又突然擂鼓聚将，所有人都预感到，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校场前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章子安身披全副盔甲，在亲兵的簇拥下，面色阴沉地站立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副将李全侍立在他身侧，低声提醒着什么。
很快，校场上便黑压压地站满了数千名定远军将士。虽然仍有不少士兵因各种原因未能到场，但这已经是短时间内能召集起来的最大力量了。人群中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的章子安身上，等待着他们的主将发话。
章子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拔高了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将士们！兄弟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带着一种刻意煽动起来的悲愤：
“南面！朝廷的大军来了！打着‘奉旨平叛’的旗号！！”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章子安猛地一挥手，打断了骚动，声音更加凄厉：“但是！本将要告诉你们！他们不是来平叛的！他们是来要我们所有人的命的！！”
他手指着南面，状若疯狂：“那个姓狄的京官，还有那些所谓的监察司鹰犬，他们早就看我们这些镇守边关的将士不顺眼了！嫌我们粗鄙，嫌我们碍事！如今逮着机会，便要将我们北凉关上下，从我这个防御使，到你们每一个普通士卒，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如同巨石投入人群，瞬间激起了更大的哗然和恐惧！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
“他们说我们勾结北蛮！说我们贪墨粮饷！”章子安继续煽动着，声音带着哭腔，“放他娘的狗屁！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汗，守卫边疆，哪个手上没沾过蛮子的血？！哪个家里没有为国捐躯的袍泽？！朝廷不念我们的功劳，反而要听信谗言，卸磨杀驴！！”
他环视着台下，声音充满了蛊惑：“你们以为投降就有活路吗？！错了！他们就是要找替罪羊！就是要拿我们的人头去京城请功！我们这些人，谁敢说自己平日里没有半点差错？军中的规矩，哪个能完全遵守？他们真要查起来，随便安个罪名，就足够我们死一百次了！到时候，不仅我们自己要人头落地，家中的妻儿老小，也要被牵连，沦为官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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