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咔哒”一声。
门锁被打开。
林厌从门里走出来。
少年轻轻蜷着手指，修长的食指骨节上似乎沾了些血。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坐在客厅里的三人的目光一起落了过来。
林厌的目光落在傅聿沉身上。
他的声音有点很轻，似乎还有一点恳求的意味。
“先生，我们回家吧……”
傅聿沉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愿急匆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怎么了厌厌，是聊天聊的不顺利吗……没关系……”
林厌打断他。
眉眼之间染着一点疲惫。
“我们走吧……我累了。”
傅聿沉走上前去，伸手用拇指把林厌皱起的眉头抚平。
“累了就回家……厌厌别不高兴……”
林厌闭上眼睛，靠在傅聿沉的肩头，只觉得自己心脏某一块儿涨的厉害。
如果先生发现自己无缘无故把林耀祖的腿打断了。
还会这样抱着他吗。
沈愿看着这一幕，只感觉到疑惑。
林耀祖为什么没有从屋子里出来。
他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紧接着，如林厌所料，屋子里传来了尖叫声。
“耀祖!”
林厌抓着傅聿沉衣服的手微微蜷了起来。
傅聿沉察觉到了。
他垂眼去看怀中的少年。
少年肤色苍白，长睫上似乎沾染了湿润。
傅聿沉轻轻抚了抚他的眼睫。
“怎么又哭了……”
林厌不肯说话，身体有点细微的发抖。
傅聿沉笑他。
“做什么坏事了？怎么心虚成这样……”
傅聿沉不轻不重地逗他。
一滴眼泪从林厌的眼眶中坠落。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似乎又有点倔强。
“做的不是坏事。”
傅聿沉觉得林厌这是真的动感情了，便不再逗他。
正准备认真的问一问情况，结果林厌却把他一把推开。
少年的眼睛有点泛红。
然后开始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管怎么样，你嫌弃我也好，讨厌我也罢。”
“这件事情就是我做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
“你爱罚就罚，罚了我也不会改。”
傅聿沉:？
正当此时，王叔从林耀祖的屋子里出来。
“先生，林耀祖的腿断了。”
傅聿沉挑了挑眉，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你做的？”
林厌抬起眼睛来。
他一动不动地跟傅聿沉对视。
眼睛红红的，但声音却硬气的很。
“我做的。”
傅聿沉淡淡地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问王叔。
“人死了没？”
王叔摇了摇头:“沈大少刚才检查过了，人还有气儿，已经打急救电话了。”
傅聿沉闻言，继续点了点头。
林厌忐忑又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忽然间。
他听见傅聿沉一声轻笑。
“人还没死？宝贝还是太善良了……”
闻言，林厌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什么？
傅聿沉走上前去，挑逗一般地用食指轻轻地勾了勾林厌的鼻尖。
男人的语气散漫，又带着些宠溺的诱哄。
“这才哪到哪，断了双腿就把我们的小朋友吓哭了？嗯？”
“上次挑人脚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次怎么难过成这样？”
林厌想辩驳两句。
刚刚张开嘴，就被傅聿沉的话堵了回去。
“不要告诉我，你是害怕我生你的气。”
“然后批评你无缘无故乱动手。”
“再说你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林耀祖的腿，让大家都很难办。”
“最后再说你是个坏小孩儿，以后不要跟着我回傅家了。”
傅聿沉每说一句，林厌的头就低一点。
等到傅聿沉说完的时候，林厌已经快变成鸵鸟了。
“林厌。”
“你对我的信任就这么一点吗？”
傅聿沉双手抱着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瞧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少年。
微微挑着眉，声音带着质询。
像是情人之间的发难，说“你对我的爱只有这么一点？”
傅聿沉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林厌的心坎儿上。
每一句都是林厌的心里话。
林厌低着头。
想说点什么，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支支吾吾半天，一个“我”字在唇齿间来回打转。
此时的沈愿安置好林耀祖，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满脸痛心疾首。
“厌厌!你怎么能这样做!”
“你这样让耀祖以后怎么办？!”
林厌抬头准备反驳。
结果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前面。
“沈大少，当着我的面这么教训我们家厌厌不太合适吧……”
沈愿被刚才屋子里的场面冲昏了头。
他微微抬头看着傅聿沉。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用锤子敲断了耀祖的腿!膝盖都碎的要拼不起来了!”
傅聿沉满眼不在乎。
“那又怎样？”
沈愿差点被傅聿沉的态度气死。
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那又怎样？厌厌毁了耀祖的一生你知道吗？”
“我知道厌厌对耀祖心怀怨恨，林耀祖夺走了他的人生，但是他这么做是不是也太恶毒了？!”
话音刚落。
傅聿沉便一拳打在了沈愿的侧脸上。
沈愿的头有点昏。
他捂着自己的脸，眼前有点儿看不清东西。
忽然间，一双手扶住了他。
他碰到了一双细瘦的手腕。
是林厌。
他努力地看清眼前的人，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厌厌，你明明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跟耀祖都是我的弟弟，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啊!”
林厌看着自己所谓的哥哥。
眼神中露出讥讽。
他回头对傅聿沉说道:“先生，你先出去，我有话想跟哥哥说。”
同样的话术，同样的场景。
沈愿的心头突然间划过了一丝不好的念头。
“你要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沈愿便听到了两个走出去的脚步声。
之后，便是无边的寂静。
林厌看着傅聿沉走远，然后放开了沈愿。
他看着沈愿的眼睛。
“哥哥，我打断了林耀祖的腿。”
“但是你怎么不问问，林耀祖以前对我做过什么呢？”
沈愿从刚才的眩晕感中脱离出来一些，终于能看清了眼前少年的脸。
少年的声音冷冽，带着一点绝望的平静。
沈愿突然间安静下来。
他看着少年。
然后痴痴地问道:“他做了什么？”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所谓的哥哥。
然后开口道:“我要是说，他让人用钉子钉碎了我的两只膝盖。”
“你信吗？”
林厌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愿的表情。
面前的男人眼神惊恐，猛烈地摇着头。
“不可能……”
林厌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举给沈愿看:“手也是，他让人用钉子把我的掌心穿透……”
“我也好疼……”
“可是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哥哥。”
沈愿的神情似乎还有点不可置信，但是林厌平静且认真。
他没有理由在这里骗自己。
林厌看着他:“哥哥，你还要再听听我的故事吗？”
沈愿有点无措。
林厌继续说。
声音平静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在林家的时候，连家里马桶都是我擦，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
“我的床在一个杂物间里，一翻身脑袋就会碰到墙。”
“我没有资格吃餐桌上的饭，吃的都是他们的剩食。”
“我怕黑，我怕冷，但我的房间没有灯，被子也不够厚。”
“我十八岁那年，一米七五的身高，只有八十斤。”
“我过生日那天，你让我过去给林耀祖庆祝生日。”
“我死在了路上，被钉在了棺材里。”
林厌面无表情，声音里也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冷漠地陈述给沈愿听。
“这些够吗，我的哥哥？”
“这些足以让你接受我打断了林耀祖的腿吗？”
少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惊恐的睁着眼睛，神情呆滞，恐慌又带着不可置信。
林厌站起来。
转身准备走。
忽然间，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还有，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我不想你讲给傅聿沉听。”
“我知道先生爱我，他会心疼。”
“但是你不会，所以这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交代完。
林厌继续往前走。
沈愿叫住他:“林家不是这样说的……”
林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是不是脑子有病，林家凭什么告诉你他虐待我？”
林厌简直一句话都不想再跟沈愿说。
没有停留地就走了。
最后。
沈愿拨通了刚才打的急救电话。
“对不起……你们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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