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许云苓，才呆呆坐了一会儿后，素绿就照着吩咐，端着碗参汤进来，后头还跟着进屋换香的素云和几个小丫头。
素云带着小丫头熟练的打开香炉，重新换上新的香饼，不一会儿，柏子香的熟悉淡香就浮在了半空，虽不及梨花的甜香，但也胜在清新淡雅。
自从上次她的熏香出了问题后，这些小事就变得更加严格了起来，觉得晦气，宋怀山甚至连梨花香都换成了柏子香。
屋里静悄悄的，许云苓喝完参汤后，把所有人都打发了下去，又恢复成刚才的样子。
灵雀进来汇报时，她都没发觉。
“照您的吩咐，已经派了人去了一趟广元寺，把东西交给了主持大师做法事。”
李母的生忌，不仅李松青记得，她也记得。
且再有几日，就到了李松青的生辰了。
她想起去年两人在酉阳时，她原本想给他好好过次生辰，却因为边关战事，又事发突然，他连续好几日都没回家，精心准备好的生辰都没得过上。
最后他回来时，她只能亲手擀了一碗稀巴烂的肉丝面，给他补过了生辰。
许云苓听到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微微直起身子，冲着灵雀笑了笑，“有劳了！”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婆母，她这做儿媳的，是该尽份心意，该亲自去一趟的。
可宋怀山以她身子还没好为由，怎么都不让她出府，她只好让灵雀帮她去做这件事。
两人刚刚闹了这么一出，许云苓的情绪依旧没有缓过来。
情绪不好，她突然又想吃麻酥饼了，她便同灵雀说了一声。
“四娘是外仆，按规矩不能…”
灵雀想起世子爷的吩咐，刚想拒绝，可对上许云苓的神情，终究还是妥协了。
“是！奴婢这就去，少夫人稍等。”
*
戌时的醉风楼，最是热闹的时候。
一楼大堂，各处的脂粉味混合着酒气四处蔓延，伴着猜拳行令的喧嚣，跑堂的伙计在桌椅间来回穿梭，鬓边簪着各种簪花的姑娘们，在各式各样的客人怀里调笑着，柔媚的笑声晃得梁上的红灯笼都艳了几分。
左玉茹一身靛蓝锦袍，头戴一顶青灰色的毡帽，把满头青丝紧紧包住。
帽檐被她拉得极低，却依旧抵挡不了那双好奇且四处张望的眼睛。
原来这就是醉风楼啊？算是古代的…青楼？传说中的销金窟？
那位才“熟识”几天的兄长，来之前还吓唬她，说这地方有多乱，多恶俗，可她偏偏不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通兄长，把她带出府里。
趁着兄长方才在门口，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缠住，她赶紧溜进来想一探究竟。
顺道“学习”、“学习”！
猫着腰躲开一个醉汉的扑袭，专挑人少的廊柱钻，左玉茹刚摸到去二楼的楼梯口，冷不丁撞进一道笑意吟吟，又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里。
二楼转角处，一女子依偎在栏杆上，细眉弯弯，一头青丝挽成饱满的芙蓉髻，三绺金细流苏在耳边悠悠晃荡，同那副红珠耳坠相互纠缠着。
这人正是许云双，现在又叫曼娘。
她看向左玉茹的眼神，不仅有打量，还有几分弩定。
好一个女扮男装的美人胚子啊！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府上？跟着哪位爷来的？可需要奴家相助？”
声音浸了蜜一样，听得左玉茹骨头都酥了。
“我是…是楼上雅间的，有人等着我呢。”
左玉茹压低声音，粗着嗓子回了一声后，侧着身子就要往楼上走去。
“楼里岔路多，公子可别迷路了。”
两人擦身而过时，曼娘柔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左玉茹没敢抬眼，含糊应了一声后，匆匆小跑了上去。
曼娘盯着她的背影，微侧着头，朝旁边的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紧了。
二楼的雅间，清幽安静，只时不时有几个打杂的伙计轻步穿过回廊。
“晚晌时，广元寺打听的消息就传回来了，说是按照国公府的吩咐，也是替人做生忌的，还是老主持亲自带人主持的法事，但具体是谁，那打杂的小和尚也不知道。”
二楼转角的回廊，一身干练劲衣装扮的石头，正冲着借机出来散酒气的李松青细声禀报着。
李松青听着这些话，没什么表情，只抬头通过远处的窗户，遥望向国公府的方向，怅然若失，不知在想什么。
石头看他这样，抿了抿唇，正想说点什么，就见一身酒气的蒋风也从雅间出来了，只好退至一边。
“青哥，赵统领那几个老狐狸，估计要回去掂量掂量才敢说实话。”
李松青“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后理了理袖口，毫不在意。
“不急，我也没打算一次就能收服。”
“他们心里没底，自然要回去合计，想清楚了才好。”
两人正说着，就见斜对面的楼梯口，好似传出点动静。
只见两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子，正拦着个清秀的毡帽“少年”，醉话混着浪笑，满口胡言乱语。
被调戏的少年，正是刚上二楼的左玉茹。
“这是哪里的清倌？瞧着细皮嫩肉的，长得这般俊秀？”
“小倌人来，跟爷走吧，爷好好疼你…”
左玉茹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当下吓得半死，只知道一味躲着，但返回的楼梯口被两人堵住，她只好朝着回廊深处跑，却没想那两人越追越来劲…
“别跑啊！跑什么？”
“就是，玩玩嘛……”
毕竟是女子，才拐过一个角落，她就被人追上了。
左玉茹胆子再大，当下也吓得脸色发白。
正想再喊人，却见身前的两人突然定在原地，刚刚还猥琐的表情倏地一下就收了回去了。
意识到身后有人，左玉茹转身，刚好撞进一道沉如寒潭的目光里。
四步外，三道人影站在廊柱下的阴影里，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微垂在腰间的手端着，视线淡淡扫过那两个浪荡子，又看了一眼女扮男装的左玉茹，没说话，却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场。
虽扮成了男人样，但过分纤细的肩背，扎着小孔的耳洞，还有熟悉的眉眼。
今儿一早两人才在寺里说了两句话的姑娘，怎么这副打扮出现在这？
他身后的两人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其中一个长眉入鬓的汉子，嘴角更是冷冷勾了勾，似乎认识这两位一样。
“定、定远侯…”
其中一个公子哥认出了李松青，还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舌头直打结，话都说得不利索了，还讪讪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还不滚，要我们侯爷亲自请？”
蒋风沉脸一说，那两人赶紧溜之大吉，深怕被抓住。
惊魂未定的左玉茹，还没得仔细看清李松青脸上的神色，她的兄长左长安便带着人从身后焦急的赶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左长安一眼瞥见站在廊下李松青与左玉茹。
匆忙打量了一下自家妹妹，见她身上的衣裳还算齐整，头上的毡帽也没掉落，一颗心才收回了肚子。
还好遇到了这位定远侯，不然小妹今夜必定名节不保。
“多谢侯爷！”
事关小妹清誉，左长安不便声张，轻声道谢后，他瞪了一眼不安分的左玉茹，便快速拉着这差点闯下弥天大祸的妹子回去。
左玉茹被兄长拉得一个踉跄，再回头时，男人却已经带着人转身离开了，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挺拔的背影，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位定远侯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却能稳控全场，让那两个公子哥主动退下，看着倒像是个厉害的。
兄长的呵斥声还从耳边飘过，左玉茹却半句话都没听进去，眼前闪现的全是刚才那张冷峻的脸。
比起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酸儒，或是仗着家世横行的草包，这样的人，才应该是她的良配，才配得上她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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