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时,宋怀山来了。
他带着一队人马,从自动分开的人墙中走来,一身鸦青常服,腰上的那枚玉佩熟悉得很,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
空气绷得很紧。
顾明的刀还抵在许云苓的脖子上,听见动静他转过脸,正正对上宋怀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手上的力道也不禁松了松。
他的人一到,兵马司的人都有些怵怕,拿刀的手慢慢垂下去,气氛得到缓解。
他没看顾明,直接走到两人面前,面对着许云苓,见她手上涌出的血正顺着刀槽往下淌,衣袖都染红了,当即皱了皱眉头。
“松手!”
顾明方才也是气上头了,这会冷静下来,自然知道若是当街伤了这许氏,就不好收场了。
怎么说也是个诰命夫人。
他想松手,可许云苓的手死死抓着刀不放,想松都没办法,简直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宋怀山无声叹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刀身中段,力道拿捏得精准,刀在两人之间停住。
他看向许云苓,脸色紧绷,再次开口。
“松手!”
许云苓的眼对上他,眼眶发红,布满了红血丝,呼吸也很重。
她看了他好一会,才慢慢松开了手。
刀身被抬起,宋怀山顺势向侧一推,顾明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后退了几步。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你们夫人下去!”
孟清欢和小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人。
许云苓的手一松开,血就涌得更凶,顺着指尖直往下滴,在地上溅开朵朵,着实吓人。
她被搀着往里走时,身后传来宋怀山质问的声音,不高,却压得在场之人都静了下来。
“顾指挥使,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顾明心头一紧,立刻双手抱拳作揖,“下官是奉令行事!”
“奉令?”
“奉谁的令?”
顾明身形一滞。
宋怀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短暂的静默后,他冷笑一声,“五城兵马司的规矩什么时候改了?竟敢在御街上动刀伤人?”
又是一阵静默,顾明不敢有所辩驳,只能再次躬身。
“下官不敢。”
可面前这位爷却依旧没放过他,盯着他看的眼神越来越冷,简直能把人冻死。
直到过了许久,宋怀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次更慢,更清晰,让面前垂首的一干人等忍不住打了个颤。
“秦时之事,该由刑部发文拿人,定远侯府若真有嫌疑,也该按照朝廷法度来。”
“尔等今日无故围府,已是目无法纪,僭越至极!”
顾明不知这位世子爷为何会来帮定远侯府,不是传闻两家不和吗?
但现在他没时间细想,也不敢再辩,只好在他的斥责下,灰溜溜带人离开。
定远侯府门前闹的这一出,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京都。
李松青之前什么风声都没给她透露过,但许云苓了解他,就犹如了解自己一样。
回府的当夜,她坐在了他的书房里,翻遍了所有角落,又把那几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的嚼了很久,吃得透透的,这才隐隐尝出了什么来。
而后在第三日,许云苓就身着诰命服制,进宫觐见皇后。
这个时机她选得很好,趁着那日府门前对峙的余温未散,她要用这一次的进宫,向世人说明,定远侯府无愧于心,定远侯府还没倒下去。
她这侯夫人,也还能直起腰来走进这九重宫阙。
昨日就已经递了牌子,陛下如今的情况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皇后难得有心情召见她。
凤仪殿中的瓜果香还是十分浓郁,浓郁得让人闻了都有些不适。
许云苓进来时,皇后正捏着一卷佛经,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
跪拜行大礼后,皇后叫了起,她撑着伤手慢慢起身。
皇后的目光落在那双伤手上,语气淡淡的。
“难为你这孩子了,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惦记着进宫请安。”
“娘娘垂爱,妾感念于心。”
许云苓谢恩落座后,挺直着脊背陈情。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话语中也为昨日的冲动反思,又清晰的将不白之冤和静待圣裁点了出来,倒是让皇后多看了她几分。
“李夫人言重了,定远侯乃国之栋梁,陛下向来倚重。”
“如今外头传言纷纷,本宫有所耳闻。”
“定远侯通敌一事,兹事体大,关乎国体,也关于侯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前程。”
皇后说话滴水不漏,“陛下虽抱恙,但依旧惦念着此事,太子身为储君,为君父分忧,自然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许云苓今日来,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不过走过场表个态而已。
没有陛下宣召,她自然是无法面圣陈情的。
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她便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垂眸应是。
又同皇后话聊一会,许云苓便要出宫了。
不过才出了凤仪殿,她便遇上太子。
太子像上次那样,似乎是专门在这等着她的。
不同的是,这次的叫起没有那么久,想来是因为身处内宫的缘故。
“夫人这次进宫,可是为了定远侯之事而来?”
“殿下明鉴,妾身与夫君夫妻多年,深知他的脾性,他断然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夫人与李侯果真夫妻情深。”
太子的笑不达眼底,“可朝廷法度不讲人情,只讲证据。”
“孤也知夫人一片维护之心,前日之事也算迫不得已,只是夫人这般行事,徒惹非议,怕是落人口实,于己无益。”
“如今人证物证皆指向他,孤也是难为,除非……”
太子故意停顿,看着一直垂首静默的女子,而后继续说。
“除非夫人能拿出更有利的东西,证明李侯的清白,或者……证明此事另有隐情。”
他就不信了,许云苓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却没想眼前女子听到这话后,低垂的脸隐隐有哽咽声传来。
“回殿下,妾身不过一介妇人,除了相信朝廷,相信夫君之外,别无他法。”
“若真有证据能证明夫君清白自然是好的,妾万死也愿呈于御前。”
许云苓说到这抬眼看向太子,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在极力隐忍。
“如今夫君下落不明,妾盼着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还我侯府一个清白。”
太子看着她这么一副样子,眼神越发晦暗。
“李夫人这般为李侯,不知他若是知晓,心中是何滋味?”
“妾……只是尽本分罢了。”
太子的目光从她鬓边微微晃动的步摇划过,落到她细弱的肩上,将她全部的忧虑惶恐,隐忍坚韧尽收眼底。
他忽然就有些好奇,若是将这女子逼到了绝境,她这一身的傲骨是被一寸寸被碾碎,还是能在绝地开出淬毒的花来?
这岂不是更有意思?
这个念头让太子打量的眼神又晦暗了几分。
他没再说什么,就这么让人把她送出了宫。
许云苓回来后,就一直借着养伤的由头深居简出,明面上看着像是安守本分,坚持以清者自清的态度静待真相。
可门关上,这场无声的仗一直在坚持打着。
陈平和石头都失踪,秦时那日被送进府里时就重伤昏迷,孟清欢红着一双眼日夜在他床前守着照看,却也不忘帮衬着主母。
北衙的许多老部下,如蒋风和霍安等人,或被革职,或被关押,从前不起眼的,如乔力等人,倒是被一一重用。
不过她一回来,就像一面旗帜,瞬间牢牢稳住了人心。
但她名下的产业,除了云楼,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特别是善业堂,曾经有多受恩赏,如今就被针对得有多厉害。
好在刘二狗机灵,或者说是李松青同他说了什么,他提前做了一系列安排,早早关了门,让那些妇人把活都领回去做。
按照当前的实际情况,她给几个掌柜下达了一些吩咐,而后又找了徐伯,把府里的人事重新进行了一些调整。
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留她也不强求,好聚好散即可。
“非常之需,非常之法。”许云苓看着外头禾双递进来的消息,淡淡说了一句。
如今之计,守好门户才是最要紧的。
自从那件事闹大后,侯府外头就被人暗地里监视了起来,好在许云苓回来前,就在外头留了后手,让禾双和赵小春在暗处为她做事,不至于完全陷入被动。
那些曾经与定远侯府交好的人家,雪中送炭的不少,但更多的是落井下石,恨不得都借机上来踩上一脚。
才生下一闺女的刘春玉,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托云楼的掌柜传了话给她,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这些,许云苓都记在心里。
定远侯府如今明面上不好动,但她和李松青培养出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李松青曾经的部下也不是吃素的。
她动用自己的暗线,以及夫君留下的人,一番运作下来后,外头的流言蜚语少了不少,甚至悄悄变了些味道。
“通敌叛国”的流言里甚至慢慢掺进了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那位“大义灭亲”的新统领乔力,送人的那幅名画内容,还有他从前的一些事,被人泄露了出来,成了谈资。
顾指挥使新纳的小妾,是哪位大人的远房表侄女。
某御史表面上看是两袖清风,实际却贪得无厌,欺男霸女,作恶多端……
这些人都是蹦哒得最厉害的,那些关于他们琐碎肮脏的细枝末节,也最是要紧。
就这么真真假假混在其中,反倒让最初雷霆万钧的通敌叛国指控,显得有些虚浮,经不起推敲来。
她夫君失踪叛国一事本就没有什么实证,那些人拿不到证据,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甚至以保护为由,行监视之实,侯府连日常的采买都受到了影响。
如此情形,许云苓依旧扮演着一个坚持相信自己夫君清白、却无力回天,只能在绝望中逐渐崩溃的妇人角色。
她“病”得更重了,药渣日日堆积,甚至变卖自己的首饰,换来的银子送去了几位言官手中,让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慌不择路,毫无办法了,给外面的人演了一出大戏。
这出大戏的身后,许云苓不动声色地继续进行自己的运作。
将夫君“失踪”的前后,太子一党一系列反常,急于撇清与栽赃的举动,还有突厥使团,内部几个被灭口的知情者时间线编织在了一起,稳稳递到如今最适合用它的人手上。
也就在事情开始变好的时,京都又开始变得不可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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