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自己又在被这股情绪牵着走，石青青低下脑袋，眼前闪现自己吃喝不愁的画面，想几点起来就几点起来，不用被谁刻意贬低，家里的东西她做主没有人可以随便动用。
又想起哪怕还是租的房子，那一个院子里承载的只有她的小家庭，赵丰年对房子修修补补的画面，过年时贴满喜庆的装饰也不会有人阴阳怪气说：呦过得好啊，怕是忘了老母亲。
这些东西，只要她退一步，不，只要露怯，就有可能被他人再次侵占。
石青青拳头握了握，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露出一抹苦笑。“领导，不好意思了，我确实是带着点情绪了。”
“可我只是不明白，几个月前我妈刚从我这里拿走我所有的积蓄三千六，到底是花在什么事情上了，何至于像她说得累死累活都喂不饱两个孩子，
一个孩子能喝米粥了，一个孩子这么大点胃口再大一顿也吃不下二两面，咱就算不提她们的爹，我娘家的房子和地我可一丁点都没沾边，那些收成呢？
我辍学后到处找活儿干一笔笔上交的工资呢，妈妈你说我结婚了就给我当嫁妆，可你没有给我啊，还找我丈夫要了三千六，把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家底子都掏光了，
这林林总总的钱，难道只够你用几个月的？这里头还没算我姐姐和姐夫挣的钱呢，妈做人不能这样，为了什么棺材本掏光女儿现在还要苛待外孙女，唉……真是的本来都不想说这些话的，非死缠烂打，那我就不怕家丑外扬了，
领导，这事儿您看呢？”
领导能怎么看？
三千六啊！
农村里好些老人自己种地的，一年到头都花不了三百六。
普通农家谁不是地瓜稀饭吃着，ong菜配着。
你倒好，月月大几百的花？
更别提还有其他收入呢。
“你要这样，我可没脸继续调解下去了，你女儿为了生计现在弄成这样子你当亲妈的怎么好意思开口造谣说她不管你们恨不得你们去死，这话你不害臊啊！
三千六，你真敢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把人家两口子小家庭的钱掏空了，害人家生了间隙了，要不怎么会刚新婚就分隔两地干活，我看你女婿绝对吃心了……唉。”
石妈百口莫辩。
不是不知道要怎么还嘴，而是因为那些钱还有她女儿的钱，全部投到会子里面准备过年放给有需要的人，来年就领利息。
谁知道爆雷了！大女婿去要钱还被人打得半死不活。
她一个老太婆，确实靠着地里头的粮食和菜，一年花两三百就够，可是她身边还有两个只会吃的孩子啊！
而且、而且都有人说石青青买鸡买鸭子，也有人说她傍大款了……
可这话她能说出口吗，怕是说出口了真的连最后一点赡养费的可能都抓不到了。
石青青心中冷漠，表情也带上了点麻木，妇委的干部知道理在石青青这边。
可石青青年轻啊，石妈年纪大还带着两外孙啊。
不继续做石青青的工作能怎么办？
只能暗示石妈妈服软，说点好听的。
石妈根本就不想说，可形势逼人，她只能叹了一口气，想回忆往昔。
刚起了个头，石青青就拦住了。“我的过去没有一点好的时候，你要是说出来我怕一会我年轻气盛直接转身就走了，
干部，这样吧，那三千六就当我十年的孝敬钱，每年不是还有国补的肥料款六百吗，我的人口份额也给我妈吃我一分钱不要，等于一年我给我妈九百六，
她身子骨还好人也不算老，这么高的孝敬要是继续找我麻烦，那我就吊死在妇联好了。”
“诶诶诶别啊，年轻人生命刚开始，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干部车轱辘的说着反反复复的劝慰。
却无力又苍白。
她过几年估计也是要吃儿女孝敬的年纪了，要是一个孩子一年能给近千元，她做梦都能笑醒。
石青青叹了一口气：“你心里头满不满意的，我也只能做到这样子了，愿意的话就痛快钳子以后不要再烦我，我还能有空的时候给你送点菜来看看你，
你要是继续胡搅蛮缠，过了几天我就把工作丢了，直接回家帮衬您，反正你满口都是我不孝顺，我顺便待到那三千六被我吃完了，那六百我捏在手里花了！也许您就能觉得我孝顺了，毕竟这样我就跟大姐一样了是你最喜欢的样子。”
石妈登时就气死了。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你、你、你这是威胁我！”
肥料款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她不是从来没有干涉过家里这些事情，一心挣钱，和去旧书摊淘书看的吗，怎么还会……
见石妈还在那不满的样子，干部生怕石青青这老实人被刺激狠了，立刻拉着石妈开始劝。
最后她表示一定会经常联系石青青提醒石青青来看望她，石妈才捂着心口签下十年赡养的收条，上面承认了三千六是孝敬钱，以后石青青就不可以对外说吞彩礼钱什么的，
字条上面还写清楚十年的肥料款也是石妈的，石青青一分钱都不会要，绝对不能反悔。
石青青非常干脆的签名，干部见事情也只能这样了也签了名字做了见证。
“我要一式两份。”
石青青要求并不算过分，但干部趁机哄着石青青说出没有意外的话每个月最少回来一趟看望石妈，哪怕是看几分钟呢。
“好。”石青青答应得很爽快。
一式两份的民间契约就这样完成了，虽然没什么公家章来兜底，但是这种经过公职人员调解后做的见证还是很有公信力的。
好比一份借条。
石青青揣着这份契约离开了，走出去老远了才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
那六百块，如今的她不屑于去抢夺，有那时间跟她掰扯肥料款她不种地要去干什么，还不如当做孝敬的由头，堵死她的嘴。
日后说起来，自己可是一年给九百六呢，谁要是指责自己，不如先拉高所在地整体养老水平，都达到一年九百六再比比。
她就不信了，这年头有几个人真能给父母这些钱花。
便是在那场梦里，几十年后不给父母孝敬只啃不孝的人满大街都是，人均工资三千五千的时候，都没见个个都能给父母一千一年。
“至于每个月来看一趟？留几条半死不活的鱼，捡两只冲到岸边的螃蟹贝壳，已经是很好的上门礼了，一分钱不用花还给自己赚名气，便是以后我和丰年有了孩子，孩子也不用被人诟病她妈妈不孝顺。”
石青青想通一切，确定在自己看来这不算吃亏，便哼着不成调的歌，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旧自行车也不觉得它行进阻力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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