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牵绊
赵破奴深知侯爷的脾气，可张娘子又与一般人不同，不仅是侯爷的私厨，且侯爷待张娘子也的确有几分格外的关心，他又不敢贸然做主拒绝。
最后只能无奈叹口气道“好，我再与侯爷说说。”
芷兰露出欣喜的笑容“谢过赵司马，那我今日就准备吃食。衣物之类的需要我来预备么？”
赵司马摇头“河西廊路比咱们这边寒冷，侯爷所穿的皮毛我都已经备好。你只需负责吃食就成，若是侯爷同意您跟随，您自己的御寒衣裳要备好。”
芷兰点头，心中有些小兴奋，她还没去过前线呢，没见识过冷兵器打仗是什么样的？富贵虽然险中求，但她也不是真的不怕死。要不是因为自己有空间，知道危急时刻空间能保住她的命，她也不敢这么拿命赌。
赵破奴离开后，芷兰开始马不停蹄准备东西。考虑赵破奴说的河西严寒，她给自己也准备了厚实的暖鞋，上次买戎狄衣裳是单层的，今个要出去买两身带夹层的，还要买两双暖靴。
今天还要多烧些开水晾到温热，放竹节容器里。她琢磨着空间里虽然有盐但是不多，应该再买点盐存着备用。竹胎虫她多的是，肉类的肉干她只少晒了一点不多，但是肉酱是有一些的。
突然间觉得脑袋乱糟糟的，感觉什么东西都缺，什么东西都要置办。
她这人在这种小事上向来没什么耐心，一想到这么多事要做，心里就觉得着急忙慌的。又要买盐巴，又要买衣裳，还要做些吃食备用，她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最后她只能去求二娘帮她跑一趟。
二娘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架势，茂陵哪里东西便宜，哪里的全她最清楚不过。二娘还将翦祁拽走了，美其名他能帮着拎东西，实际都是送货上门哪需要翦祁，就是想拽着人家出去逛逛。
有人帮她置办东西，她也就没那么赶了。回房间准备做东西，却被李桂香拽住了胳膊。
二娘忙着带小米做衣裳，这几日李桂香没事自然就跟着一块看看。刚刚闺女求人家出门采买东西她也听见了，可她没听明白，丫好似说她要出门......“丫，你求着二娘出去采买这些个东西是要做啥？”
芷兰此时方忆起尚未与李桂香言及此事，遂赶忙牵拉着阿母坐下，面色郑重道“阿母，冠军侯不日将奔赴河西廊路出征，我欲随军同往！”
“你说啥！”李桂香一嗓子给芷兰吓了一跳，没想到李桂香反应这么大。
李桂香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颤抖得仿佛风中残烛，“你，你说啥嘞！你要去出征？俺瞧着你是不是傻嘞！那是你能去地么？你想死不成呐！我地天爷嘞，你这不是要俺的命么！你干脆一刀杀了俺得了，省的留下俺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受累……”说到这，李桂香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她咋就有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嘞，一个女娘非要跟着军队出征，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芷兰急忙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李桂香的眼泪，有些焦急道：“您别哭，别哭呀，您还没听我说完怎么就哭上了呢？”
李桂香猛地抢过芷兰的手帕，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一旁，仿佛那手帕是啥易碎的瓷器，稍有不慎便会损毁。她这才继续哭着训斥芷兰：“你还要说啥，那是你能去的地么？那是战场，一个不小心小命都没了，人家都是躲还来不及，你咋还往前冲嘞！”
芷兰见李桂香不肯用帕子，只能无奈地叹息，任由李桂香哭得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阿母您听我说，您看，如今我已和离，身后再无依靠。这盛京，犹如龙潭虎穴，掉下一把银钱都能砸倒好些个有权有势的权贵。若不是眼下靠着冠军侯这座大山，就咱们孤儿寡母，稍有不慎真有哪一日得罪了什么权贵，谁又来护咱们周全？
我如今能依仗的唯有冠军侯这唯一的大靠山了，此刻他即将出征，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说句不好听的，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就再无所倚仗了。
这次他出征，我想着跟着同去，一路上虽不说如何精心照料，但求能让冠军侯感受到我的忠心，日后他才能真正护着咱们，不被那些权贵欺凌。”
李桂香用手抹了一把脸，双眼哭的通红，听着闺女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可，可你一个女娘能干啥嘞？那是前线嘞，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阿母不敢想你要是跟了去会遇到啥……”李桂香说到这里，泪水又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突然她紧紧抓住芷兰的手，急切地说道：“要不，要不咱回榆州，不在盛京咱们也不用惧怕得罪那些权贵嘞！”
芷兰叹口气轻轻拍着李桂香的手安抚“阿母，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我们远离了盛京回到榆州，那榆州里不也都是权贵滔天的人物么。还有个阿翁，我要是回去了他指不定会出多少乱子来难为我的”。芷兰也有些消极的笑了笑“天下这么大，哪里能有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安稳活着的地方。咱们又不能私自前往其他县城，能去的要不就是榆州，要么就是这盛京。你我都是女流之辈，又是没身份没背景没土地的庶民。我若不图谋个靠山，往后几十年我们该如何平安度过？”
芷兰是胆小，想什么事情都是按着最坏的打算去想的。她并不是需要多富贵的日子，也不需要权势滔天。
就算她想要，以她一个女流之辈她也没那个能力。她如今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而已，她也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实在是封建王朝，权贵人家想要庶人的一条命，简直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她不知道这冠军侯能红倒几时，可眼下她的确需要一个有身份的靠山，能保她与家人在盛京无虞。
再者她如今住着人家的房子，坐着人家的车，还能得个军营做饭的活，酿酒的生意，这些都是曹牧谦给她的。
就算是投桃报李，她也应该去。更何况，她还想维护自己在老板心中的位置呢。她是仔细的权衡过才想着随军出征的，更何况她还有保命的空间在，只要空间在她的命就能保住不是么。
李桂香颓然的坐在席子上，纠结与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只有做过母亲的才知道，无论儿女多大，在母亲的眼里永远都像个三岁的孩童一般。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要去那种生死未知的地方，李桂香的心就如同在烈火上炙烤，她无法想象闺女去战场会是怎样的场景。最终李桂香认命了，她有气无力的道”你要去，阿母也拦不住你，知晓你是为了这个家。阿母陪你一起去！”
芷兰见李桂香如此，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她抱着李桂香轻轻的保证着“阿母我知晓你是担心我，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我是庖厨又还年轻，跟着大军行军速度再快我也能挺住。
可您年纪大了，带着您去若是拖慢了行程，侯爷肯定要怪罪咱们的。阿母，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一丝一毫的伤，我会毫发无损的回来。赵司马说过，我是庖厨，只需要在后方为侯爷做些可口的饭食就成。真若是遇到危险，他们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李桂香好似哭的没有了力气，她知晓闺女长大了有主意了。她这个做阿母的啥也帮不上，不给她添乱就是好了。李桂香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好，不去就不去。你照顾好自己，你要是有点啥事，阿母也不能独自活了。”
芷兰见李桂香似乎有些没精神，赶忙去倒了杯水。如今李桂香喝的水里她都添加了井水，虽然不多，她也不敢放太多。毕竟井水的甘甜和这大夏朝土腥味十足的水可不同。
李桂香喝了水也不见好转，可能是刚刚哭的厉害了，身上没什么力气。芷兰只好扶着李桂香回屋歇着。
出了屋子芷兰呼出一口浊气，李桂香对她的牵肠挂肚，她既感动亦觉得心有负担。
两世加起来也没有人对她这么在意过，只有李桂香是真的在意她。
不知不觉中她对李桂香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刻，她是真的把李桂香当作自己的母亲了。
芷兰回了自己的屋子进了空间，却没有第一时间准备吃的。反而是舀了一碗酒直接干了，她心里发闷。
对于出征她并不害怕，她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死不了，因为她有空间。换句话说，她也不是真的害怕面对死亡。
对于在战场上那种，嘁哩喀喳快速的死亡方式她并不恐惧，她在这里早就待的够够的。
无数个夜里她做梦都回到了现代，即便她有个空间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了一个储存食物的地方。如果回到现代，即便没有空间，她也可以吃饱饭穿暖衣，甚至可以每天安安稳稳的看看电视，追追剧。
出去工作挣挣钱，也好过在这封建的古代活得战战兢兢。
可刚刚李桂香这一哭，却也让她心中开始难过担忧起来。
她担忧离开的这段日子，李桂香能否吃好喝好，会不会每日担心她担心的睡不着。若是她在战场上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又难过的幻想着李桂香以后该怎么办？
今天之前如果说老天爷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回到现代，她会毫不考虑的直接回去。
可今天之后她不确定了，如果能带着李桂香一起回现代，那她毫不犹豫的会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可若只是她自己离开，李桂香在这里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她不放心，也不愿意李桂香在这里独自活着。
所以......她在这个朝代有了牵绊，深深的牵绊。李桂香已经真的融入了她的心里，成为了她名副其实的母亲，她打从心里真正认可这个母亲。
为了李桂香，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要好好保护李桂香到老，以后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与伤害。
虽然心里沉甸甸的，可她想通了这些后，反而真的认命接受了她如今张芷兰的这个身份。
是的，穿越而来这么久，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一直都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甚至不想与张家人有太多的情感牵绊。他们是这具身体的亲人，却不是她这具灵魂的亲人。
她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牵绊，所以她一直当他们是陌生人。如今因为李桂香的关系，她觉得她对张家的看法，不再仅仅是陌生人了。他们的确是她的亲人，是她在大夏朝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李桂香是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亲人，亲人分远近，张家是她隔着距离的亲人，而李桂香是她心里真正认同的，并且相处的越来越有深刻感情牵绊的亲人......
另一边赵破奴回了城去见曹牧谦，也将芷兰的话传给了曹牧谦。
听完赵破奴的话，曹牧谦寒着脸冷哼一声“不知所谓，她以为出征是儿戏？如此大言不惭！既如此吾就随了她的忠心。叫翦祁给她找匹马，出征前必须学会！”如此自负，他倒想看看她能坚持到几时。
赵破奴心里暗暗惊讶，这可不像侯爷的作风。反倒是让他有些不敢置信了，侯爷做的决定岂容他人随意朝令夕改，看来这张娘子在侯爷心中果然是有几分不同的。
赵破奴心思缜密，命翦祁教张娘子骑马，那这马可不能用一般马，要战马才好。所以第二日赵破奴牵了一匹军营的好马再次出城去了茂陵，一路上赵破奴喃喃自语“我这一日日是忙些什么？”
赵破奴见到芷兰将侯爷的话叙述了一遍，芷兰初听时还挺高兴，等听到让她学马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她不是害怕学马，而是她恐高......
在现代她曾经去草原旅游的时候就骑过马，当然人家那马都由牵马人牵着，她只需要坐上去被人牵着走上一圈就行了。
可当时她在旁边看的时候觉得挺容易的，等她踩着马凳上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叫高头大马她算是认识了，在旁边看和坐上马看下面完全两个样。
那高度着实不矮，尤其是马往前走的时候，她屁股一颠一颠的，好像不受控制要往下掉的感觉。
那感觉到现在她还记得，对恐高的人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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