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虫唧唧夜绵绵，况是秋阴欲雨天。
多云转阴。
小旦看见老四、老二，上下打量他们好几眼，忍不住问：“两位可记得乌程的富贵园？”
老四得了脸盲症的绝症，治不好。能对他有所触动的就是：乌程的富贵园。
“哦——”
老二也认不出这小旦。童子营集体离开乌程已经二十多年。小旦那时年纪小，后来又长高长开了，面目上总有些变化。
“原来是你。”
小旦一脸他乡遇故人的喜色：“多谢赏赐。如今两位也算是富贵人。”
老二不愿意多事，他和小旦抱拳：“我们今日醉酒，有些不便。他日相见再叙旧。”
小旦看看东倒西歪的托德和老四，点头说：“是这道理。不知二位在哪里高就，来日也好拜访。”
老二说：“我等给这洋人做事。你若找到他，就可找到我们。”
老二转头问掌柜的：“掌柜的，先把这洋人弄回离此有三里地的教堂。外面已然天黑，*可有相熟的人力车？”
掌柜的摇头。小旦插话说：“有个拉车的住在离此地二里外地方。要不要找他来？”
老二朝小旦点头：“好。你去找他来。拿这十文钱带下口信。”
小旦迟疑了下没收，拒绝说：“顺路的事。”他小跑着离开饭馆去找人力车。老二付了酒菜钱。
不多时候人力车过来，老二和车夫把托德、老四弄上车子。两个人挤在一起埋怨对方吃的多，挤住了动弹不得。老二紧紧跟着人力车。
翌日，**招商局衙门。
老四不喝酒，黄酒不上头。还好，一觉醒过来什么事都没了。
老二轻车熟路，在老四“老相好”的调侃下先找主官说会话。老四送了南洋产的一个乌木笔架和六双乌木嵌银筷子。礼轻情意重。主官让老二跑海间隙，有空再来找他。
至于提到这个赵卢娜的丈夫，阿美利坚的罗斯福先生。主官还真知道一些相关消息。他们夫妻一起来衙门办过商事通函。这年头带夫人一起出来办事很新鲜。何况还是个洋人带着东方女人。所以主官的印象很深。罗斯福夫人充当翻译，水平很高。话里话外的他们罗斯福家族在东洋、南洋有产业。可能是些种植园一类的商事。
老二和老四交换眼色。他们能做的事有限，除了四条船之外没有什么可依仗的。左右也是跑海的事情。
天下人做事格局、方法大体都是相通的。其实到哪里都是人情社会。西洋人比东方人还讲究关系呢！他们之间的关系用的是契约，并以利益做实质性的绑定。这种关系的价值，说白了只要相互之间的实力平衡，那么关系就一直保持稳定，并不停产生利益。
换位思考，好像东方人更文明。仁义礼智信，这些核心价值观比所谓的契约精神，利益等价交换更富于人文精神。
不过所有人做选择题都喜欢简单、直接。赤裸裸的摆开阵仗，打闹一番，订下契约。大家遵循就好了。
强权即公理。谁武力充分谁老大。要不然汉斯怎会憋不住发动大战。
你们特么都分完了，剩下一些渣渣。就那些老不死的过气帝国，一直霸占着殖民地吸血，霸占着资源不放，哪能忍？劳资汉斯猫出生的晚，就只能喝你们的洗澡水？！
猫科动物在哪儿都是霸道的。
新兴帝国对老派帝国发起挑战，重新瓜分利益。洋人们骨子里强盗基因作祟。收割对象反正都是些战五渣的民族和国家。那些黄、黑、棕深色皮品种就不配和优等的黄毛白皮品种并肩存世，只能当牛做马，吃草吃饲料。
当然了，牛马也得选择强壮的，会干活的。所以从东印度公司得到两艘武装夹板船，这是罗斯福夫妇看中老四、老二兄弟俩的最大原因。
活跃的商人情报能力仅次于专业间谍。
罗斯福夫人是个非常精明的东方人。这一点在他的家族已得到公认。她丈夫带她出进公众视野可不单单因为她的东方身份，会三国语言这点天赋。赵卢娜的才干无疑是罗斯福驰骋广阔世界的一大助力。罗斯福在家族保持接班人的强大竞争力，妻子的智慧不可或缺。否则难以想象一个不曾生育的女子，可以一直占据一个男人的世界。
毕竟洋人也要考虑传宗接代。
年富力强的第一顺位强力继承人没有子女，成了罗斯福家族表面平静的定海神针。其他继承人都还有机会！秃顶，还是胖的喘不上气都不是问题！
冲劲和野心。冲劲=能力，野心=胆魄。上限在哪里，就看造化。现在罗斯福不介意成为他们的一场造化。
当然罗斯福不给家族竞争对手什么造化，那不变成自己挖坑埋自己。他还真看不上那些觊觎自己位置的猥琐之徒。有胆就上来抢啊。
罗斯福先生面对着老四和老二，等着他们通过赵卢娜的考验。其实他并没有出什么题目，那个陆平精通洋文，也没什么必要搞心机。在场的也就老四不通洋文。老四挺抑郁，又庆幸自己赶着杜东成和杜东兴两个跟陆东风蹭课学洋文，学洋人的新式技术。
虽然觉得可能用处不大，出于对老四的尊重，老二还是一字不差给他翻译过来。一人计短，两个人一起想答复。
赵卢娜的第一问：“你们觉得在东方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陆平直言不讳：“战争。”这问题就不用问老四。他回答的肯定是丝绸。
罗斯福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他收起微笑，坐正起来严肃的问：“你知道些什么？或者你具体指的是什么？”
“战争在东方就是最赚钱的生意。不是吗？罗斯福先生，罗斯福女士。”
“请说的具体一些。”
***“在西历一八四零年，约翰牛花费四百二十万英镑军费，获得两千一百万银元赔款。我们东方人原来以为鸦片是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因为直到死亡，都必须不停止吸食鸦片。但是这场战争令我们大开眼界。除了战争赔款之外，朝廷天威尽丧，约翰牛获得了港城，通商口岸，关税和裁判权。后来所有的战争一体同例，无一例外。”
这是赵卢娜的认知盲区。她看了看自己丈夫，示意他有问题接着提。罗斯福却闭上了眼睛。
“你们觉得赚钱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赚钱。”
“细说。尽量的细。”没等赵卢娜说话，罗斯福突然睁开眼睛，炯炯有神盯着负责回答的陆平。
陆平错愕了下回答：“赚钱本身就是为了得益。其他的都只是条件、手段和逻辑。想赚钱，首先是用什么赚钱，其次怎么赚钱，最后是实现赚钱。至于赚到钱怎么花，和赚钱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罗斯福加重语气：“请说的真的，绝对的详细。”
“用什么赚钱，无非是有没有产品，有没有资本，有没有智慧、机会甚至野心。怎么赚钱，无非是生产商品，运输和保险。实现赚钱，无非市场开发，营销和把钱放进保险箱或者银行。再详细，比如生产商品需要场地、设备、原材料、资金、劳力、技术、批文、公关……相信罗斯福先生和夫人不会希望听我说半天的。”
老四听不懂鸟语，觉得膝盖有些软。罗斯福夫妇已经得到答案。
“好，好，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我们选择和你们合作，看中了你们的什么？”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这次陆平没有直接回答，他示意两人要商量。
“请便。”
陆平和杜白虎说：“将军了。他们问为什么要和我们，不选其他人。我们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杜白虎：“老二你来说。简单点，直接点。用不着绕圈子。”
对面的赵卢娜什么都听到了，杜平只得用洋文先自嘲一句：“老板都是像你这么说话的。”
他正色回答赵卢娜：“我们船队的规模不大，人员少，便于管理。保密性高。武装船的安全有保障。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双方可以保持稳定的合作关系。当然，也许你们还会怀疑我们从东印度公司取得武装船，代表我们和日不落帝国有联系。但这一层我们不想多做解释。”
保持一点神秘好，总不能什么都交待个精光。这时候坦诚不是加分项。搞一点悬念也许更合适。
赵卢娜不置可否，她问自己丈夫：“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不知道罗斯福先生有什么想问的？”
罗斯福站起身，直截了当对赵卢娜说：“我不赞成和他们之间的合作。显而易见的，他们实在是太聪明了。我觉得这是种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赵卢娜让老二、老四在办事房等，他们夫妇两个另外找个地方商量。
罗斯福和自己妻子发生了为数不多的罕见争执。他认为这两个人难以控制，简直是东方的西方世界的掘墓人。
赵卢娜坚持己见，认为他们胸襟开阔，见识不凡，颇有侠义气质。本来她觉得可能不是好的选择，这次谈过之后认为碰到他们相当幸运。
“你知道的，亨利。我最喜欢和聪明人合作。为什么不？正是因为我们一直都选择和聪明人合作，让我们走到今天这样高的水平。我坚持我们找的合作对象必须勇敢和坚定，永远不会因为短视，为了一点利益背叛我们。与其选择一个愚蠢的伙伴，不如冒一点风险，跳出舒适圈赌一把。”
“让聪明人为我们而工作？”
“让聪明人为我们努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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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3 年 6 月，法国商人米拉向上海租界公董局提出在上海经营人力车交通运输业，并享受 10 年专利的申请。法租界当局 1874 年 3 月 24 日批准其申请，并发给米拉第一号人力车营业执照。米拉从日本购进 300 辆人力车投放在上海租界区内使用，于是上海出现了第一批人力车，这也是中国最早出现的人力车。
**1872年李鸿章创办的清代轮船招商局，中国自办的第一家近代轮船航运公司。“官督商办”即企业由商人出资，合股的资本为商人所有，公司按照自己的规范章程制度管理。在经营管理上，实现了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在国内各大港口和日本的长崎、横滨、神户、新加坡等处设立分局，从事客运和漕运等项运输业务，为中国第一家近代轮船航运公司。
***1843 年 5 月，英国政府曾就在中国的战争花费问题接受议会质询，根据相关账单，英国在鸦片战争中的总费用是 421.5 万英镑，按照当时广州海关 1 英镑约等于 3 两白银的货币兑换行情，英国远征舰队的军费支出约为 1263 万两白银。《南京条约》中规定清政府需向英国赔款 2100 万银圆，这里指的是西班牙银圆，折合白银约 1470 万两。其中 600 万是赔偿在虎门海滩被焚毁的鸦片，300 万用于偿还公行欠英国商人的钱，1200 万用来赔偿英国在此次战争中所支出的军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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