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方各大商会随江宁南下后,接连吃下不少原属江南士绅的产业,实力再度提升。
而秦商作为最早投靠朝廷的商帮之一,陕西本就是其根基所在,此时延安府的延安驿规模已比数年前扩大了一倍有余。
按朝廷规定,驿站一分为二,一半供民用,一半归官用。
原本在延安驿一带谋生的李自成,自杨安这个“野生大表哥”忽然出现后,日子可谓顺风顺水。
虽然经历过新婚夜妻子与人私通闹出两条人命的变故,但李自成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反而从此弃了情场,一头扎进商场。
短短数年,便将延安驿的民用驿站尽数承包下来。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表哥杨安的照拂,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肯干,为人处世老练圆滑,因此各大商队路过延安驿时,都愿意来他这里落脚,顺便卸货装货、周转物资。
杨安自被江宁派到延安府寻访李自成、张献忠二人后,最后一次收到江宁的回信还是在天启四年,叮嘱自己看着这几人,此外又送来了一份名单,让自己找人。
可自从江侯爷领军南下,至今已两年有余,杨安始终按锦衣卫规矩每月定期汇报情况,却迟迟没等来江宁的回信。
起初他倒没太在意,毕竟侯爷南下是办大事的;可日子一久,不免犯起嘀咕:莫非侯爷把自己忘了?
但江宁没回信,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任务是江宁亲自安排的。
因此两年多来,杨安一直守在延安驿,闲暇时帮表弟李自成打理驿站生意,偶尔也帮延安府总捕头张献忠办办案,日子久了,都快忘了自己的锦衣卫身份,也渐渐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如今李自成已能独当一面,杨安不用整天守在驿站,没事便出去闲逛喝酒,要么就找张献忠喝酒唠嗑。
这一日,杨安拎着个酒葫芦返回驿站,只见偌大的驿站里马车进进出出,伙计忙着装货卸货,帮工们穿梭忙碌。
表弟李自成正坐在院中,指挥着一众帮工干活,面对这许多人与货,竟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自成转头瞧见喝得满脸通红的杨安,赶忙小跑过来,满脸关切道:“表哥呀,不是表弟说你,你这一天到晚能不能少喝点?
黄虎酒量够好的了吧,如今见了你都得躲着走。
这玩意儿喝多了伤身,又不能当饭吃。”
杨安打了个酒嗝,笑道:“表弟呀,你是不知道这酒中滋味有多妙。
再者,表哥我如今也没啥事。
老话说得好,男人嘛,吃喝嫖赌总得占一样,要是一样不占,那不成出家的道士和秃驴了?”
李自成满脸苦笑,忙叫两个帮工把杨安扶回屋休息,自己又转身忙了起来。
一直忙到下午,李自成刚在院中坐下喘口气,就见张献忠领着几名捕快走进驿站。
张献忠看着院中喝水的李自成,高声笑道:“黄来儿,这是忙完了?”
李自成抬头见是他,赶忙笑道:“原来是张总捕头,快坐!
茶是刚泡的。”
张献忠也不客气,径直坐下,随后一脸严肃道:“黄来儿,我说了多少回了,人前你叫我张总捕头,我不挑你的理,但如今我已下值,你该叫我什么?”
李自成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黄虎哥,实在对不住,我这一天忙得晕头转向。”
张献忠笑了笑,问道:“杨大哥呢?
又跑出去喝酒了?”
李自成苦笑:“表哥中午就回来了,喝得有点高,这会儿正在屋里睡呢。”
张献忠也一脸无奈:“这杨大哥之前还好好的,这两年咋这么爱喝酒?
就他那酒量,喝酒跟喝水似的,我现在见了都怕。”
李自成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可我劝了好多次,表哥压根不听。”
二人又聊了半天,李自成忽然道:“黄虎哥,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
我让人端些饭菜过来,咱们一起吃。”
张献忠点头应下。
这时,杨安揉着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献忠见状赶忙起身:“杨大哥,我们刚准备吃饭,你就醒了,一起来吃点?”
杨安点头,李自成忙让人端来饭菜。
几人坐在院中边吃边聊,酒足饭饱后,杨安略带疑惑地问:“黄虎呀,你这是最近又遇到啥案子了?”
张献忠嘿嘿一笑:“杨大哥当真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实不相瞒,前段时间延绥镇抓了个叫高迎祥的马贩子,边镇懒得管,索性派人送到延安府。
如今知府大人把这案子交给我了。”
杨安闻言点了点头,延绥镇是大明九边之一,如今朝廷在河套修了四座新城,四处都与蒙古各部互市,因此边镇不少百姓私下走私货物,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只要不倒卖违禁品,边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这时,坐在一旁的李自成忽然手一抖,茶杯“哐当”掉在地上。
杨安和张献忠都满脸疑惑地盯着他,李自成赶忙问:“黄虎哥,你说边镇抓到的那个马贩子叫什么名?”
张献忠想了想:“叫高迎祥,安塞人。
不过这人倒挺硬气,今儿早上我亲自审问,他愣是一个人扛下所有罪名,不愿供出同伙。
我还得回去接着审问,要说他一个人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打死我也不信。”
李自成脸色惨白,又问:“黄虎哥,你说的那人,右眼上是不是有一道十字伤疤?”
张献忠一愣,点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自成浑身发抖,声音都有些发颤:“黄虎哥,那……那高迎祥是……是我舅舅。”
话音刚落,张献忠和杨安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李自成急忙解释:“我娘当年走得早,就这么一个舅舅。
前些年他说要出去闯荡一番,之后便没了音讯,没曾想他……他如今居然贩卖马匹了。”
张献忠顿时神情一凛,杨安则只觉大脑宕机——高迎祥也在江宁第二次发来的名单上,他安排人手私下找了一圈没找到,还以为死在外边了,没曾想竟以这种方式冒了出来。
这时,李自成满脸痛苦又惶急地开口:“黄虎哥,我想求你个事,能不能……能不能救救他?”
张献忠冷哼一声,一掌拍在桌上:“黄来儿,我张献忠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
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说着,他双手抱拳朝天,一脸正色,“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我张献忠身为延安府总捕头,自然要对得起身上这身官袍,对得起朝廷和陛下的信任,更要维护大明律法的公正!
你怎能劝我因私废公?”
听着张献忠正义凛然的话,李自成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哽咽道:“黄虎哥,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我娘走得早,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舅舅呀……”
张献忠冷哼:“若是别的事,你黄来儿开口,我黄虎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但高迎祥触犯大明律法,我黄虎替天子执法,自然要公正无私。这事你别再提了!
更何况,这是延绥边镇移交过来的人犯,边镇肯定已将此事上报五军都督府,就算我能帮你,五军都督府那边也摆不平。
再者,你舅舅触犯律法,罪有应得。
如今你能为他做的,就是找个风水先生选块宝地,回头好生安葬他,你这当外甥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李自成闻言,满脸悲痛,身体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杨安赶忙上前扶住他。
李自成沉默片刻,擦了擦眼泪,转身跑回屋,很快抱着一个木盒出来,“扑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黄虎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但他是我舅舅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这些银元都是我这些年攒的,求求你看在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上,帮帮我……”
张献忠一把将木盒推翻在地,破口大骂:“黄来儿,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进浆糊了?
你就拿这个来考验朝廷命官?
哪个朝廷命官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你要是再敢说这话,休怪我张献忠不念私情,告你行贿朝廷官员,把你送交官府法办!”
李自成趴在地上嚎啕痛哭。
身后几名捕快见状于心不忍,其中一人小声道:“总捕头,这事……”话没说完,就被张献忠冷冷打断。
张献忠一脸严肃地告诫:“衙门口的戒碑上,‘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小民易虐,苍天难欺’这十六字,难道你们忘了?
贪赃枉法,我张献忠绝不姑息!”
几名捕快本想求情,听了这话顿时全都默不作声。
杨安见状,上前扶起李自成,对张献忠道:“黄虎,别发火。
我表弟这人性子急,一时乱了分寸。
现在还没搞清楚,被抓的高迎祥究竟是不是黄来儿的舅舅。
要不你回头安排一下,让我和黄来儿去大牢里见见他?
这不算坏规矩吧?
就算是朝廷钦定的死刑犯,临死前也能见见家人。”
张献忠思索片刻,点头道:“这个可以。
回头我就安排。”
杨安忙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黄虎兄弟了。”
张献忠摆手:“杨大哥言重了,举手之劳。
不过事情紧急,明天我便安排你和黄来儿去看看。
过几天我还得去一趟西安府,向张总捕头递交公文。”
杨安点头,张献忠便领着捕快告辞离去。
看着张献忠的背影,李自成失魂落魄地说:“表哥,黄虎抓的那个高迎祥,铁定是我舅舅没错,连伤疤都一模一样……”
杨安安慰道:“表弟,别胡思乱想,等见到人再说。
万一不是,你不白折腾了?”
李自成点头,杨安又帮他把银元收好,自己则琢磨起来:高迎祥也在侯爷的名单上,如今被抓进延安府大牢,想从张献忠手里捞人几乎不可能。
就算自己亮出锦衣卫的身份,以张献忠那铁面无私的性子,怕是也不好使。
看来只能派人给京城送信,想办法把高迎祥先扣到刑部大牢,等侯爷回来亲自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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