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名言？”
黛玉听得都一眯眼，“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花花词儿？什么叫名人名言？你方才这段话，又是哪位名人说过的？你倒与我说说来~”
贾琏挠头，“啊，这个么~”
虽然他打小就被逼着背名人名言，还弄了好几个摘抄本儿，时刻预备着语文老太太检查。可是说实话，这毕竟都是被逼无奈，背诵也都是机械记忆，更大多数只是记着「名言」，没记住「名人」。
考试的时候写作文，需要引用这段名言的时候，直接就来个「含混大法」，说个“记得有位名人曾经说过……”蒙混过关。
黛玉看他不吱声，便忍不住笑了，猜想他怕又是自己瞎编的。
她毕竟是探花郎之女，家里藏书之丰富，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她从小又是在书堆里泡大的，连师傅贾雨村也是进士，可她却从来没在父亲口中、家中藏书、以及师傅授业之中听过关于这句话的只言片语。
那就足以证明，这话八成就是贾琏编的！
虽然他那话听起来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却怎么都不像圣贤之言。圣贤之言，就没有这么大白话的！
黛玉便瞟着贾琏问：“倒是说说呀，是孔圣说的，还是亚圣说的？亦或者是老子、庄子、韩非子……？”
贾琏但笑不语，黛玉便忍俊不住，“扑哧儿”一声笑开，“该不会是那位享誉盛名的「莲子」说的吧？”
贾琏真是又爱又恨，这小妮子，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她反正笑了，贾琏便故意逗着她继续说话儿，“这世上还有一位「莲子」么？我倒没听说过。也不知道这位老夫子都有什么好处？”
黛玉绷起脸来，一本正经道：“这位「莲子」呀，他真是「苦口婆心」、「用心良苦」，还有「清火解毒」之效！
贾琏也“噗”地一声笑开，真是服了这小妮子！
不过其实，这句话的出处他还是有印象的，他不是故意非要蒙混过关，而着实是这位名人，他有些说不出口——因为这句话是德国哲学家康德。
他在这《红楼》的世界里，可没法儿给黛玉解释啥德意志，啥古典哲学的。
不过好在黛玉自己说完「莲子」的「苦口婆心」、「用心良苦」之后，自己也已是悟了，更加能体会到贾琏的关心，于是不再追问，只一双妙眸绕着他打转罢了。
“我方才与宝玉吵架，你又听见了？我为了一个小戏，得罪了云丫头，又开罪了宝玉，你可觉着是我无事生非？”
贾琏认真看她：“若是有人敢当众说我像个戏子，我会当场揍他！”
“少跟我说什么「开玩笑」，想开玩笑就拿自己开，少拿别人说笑！当自己是谁呢，有什么资格拿别人开玩笑来取悦他们自己？”
黛玉便是一怔，“你当真会如此？”
贾琏耸耸肩，“你看如今除了你们几个小姑娘之外，有哪个爷们儿敢拿我取笑的？不是他们从来不想拿我取笑，而是他们早就被我揍怕了，不敢！”
黛玉诧异住，“可是……你又有什么可被他们取笑的？”
贾琏“呔”了一声：“可多了。”
“比如，我是个「没娘的孩子」。我从小就没了娘，我甚至都不能问我娘是谁，因为只要问了，不但府中上下都没人告诉我，就连我那老子也立即闭嘴！”
“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这样讳莫如深的？莫非我娘身份这么见不得人不成？”
贾琏转头望向窗外，“没人告诉我，我只有自己胡乱猜想。我想，怕是有可能我外祖父家是罪臣，所以我娘也受了牵连，贾府这一家子人都怕被我娘给连累了，于是对我娘闭口不谈。”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娘的冥寿、忌日。这府里也从来就没有祭奠过我娘。就好像她不是这府里的主母，就好像她从来没在这府里生活过一样……”
贾琏说这番话时，虽然面上很坚强，可是眼角还是隐约流露出了一丝落寞。
黛玉心底不由得微微一痛，不由自主上前便拉住了他的衣袖，“可这又不怪你！不管大舅母是何样身份，更不管你外祖父家是否曾经获罪，这些却终究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个孩子，你哪里知道那些？”
贾琏垂眸凝视她，努力一笑，“道理是这个道理，我也曾无数次这样安慰过自己。可是却还是觉得，人毕竟是母亲十月怀胎、一朝临盆生下来的，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娘亲是谁都不知道，那就像在这个世上没有根一样。”
黛玉垂下头去。她已经失去了父母，这样孤单漂泊如浮萍一样的感受，她如今每日都在切肤亲历。
“我懂……”
贾琏吸吸鼻子，努力一笑，“还有旁的。比方说我跟珠大哥年纪相差无几，从小一起长大。我是长房长子，他是二房长子。我们两个便一直被人拿来进行比较。”
“他天资聪颖，十四岁就中秀才；而我呢，读不进书，坐不住板凳，只能依靠祖荫，花几千两银子捐个官儿回来……便从小到大，所见之人明里暗里都说我不配为荣国府未来的袭爵之人，荣国府的爵位应该从我们长房，跳转到二房去承袭！”
“我虽不服，我知道我虽然读书读不过他，可我自然还有许多他也赶不上的好处。只是世风如此，只以读书论高低，我无论再怎样努力，也总被人扣上「纨绔」之名。”
黛玉垂下头去，将小手沿着贾琏衣袖，又向他手腕挪近了一些儿。
她虽低垂着头，却是缓缓莞尔，“不过这一节，我倒是觉着那些人未必全都说错了~”
贾琏顿足，“嘿！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黛玉缓缓抬头，颧骨之上莫名泛起一抹羞红，“你天资已是如此，俗话说「就不是读书的料」，那你若还为此苦恼，便是你作茧自缚了。”
“你若苦恼，还不如另外想个法子来补救。你这一辈是不善读书了，但是你只要管好你的子孙后代也就是了。承袭爵位，说到底要的是福祚绵延，又不是非要你这一代如何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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