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深吸口气，努力一笑，“琏二爷，既然奴婢已经试炼，便也在奴婢脸上试试吧。”
贾琏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小手捏紧些，表达自己的情意。
鸳鸯微微一笑，“没事的。这样一点微微的热感，我没什么扛不住的。”
贾琏便吩咐贾环，“去，亲手给你鸳鸯姐姐搬一张椅子过来。”
贾环这会子也学乖了，立马就去端了张椅子过来，毕恭毕敬放在鸳鸯身边，还抱拳施礼，“鸳鸯姐姐请坐。今日辛苦你了。”
鸳鸯都惊讶了，转眸看他一眼。
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混不吝的环三爷了？
真别说，这环三爷到了琏二爷的手底下，还真的给慢慢儿调理出人样儿来了。这也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心下一宽，鸳鸯便也含笑谢过，“难为环三爷了。”
贾琏亲手托着鸳鸯手肘，扶着她坐下。让她臻首歪躺在椅子靠背上。
他再垂眸，温柔凝视鸳鸯的眼睛，无声询问她的感受。
他居高临下，她微微斜躺……这样的姿势，让鸳鸯面颊飞霞。
她忙止住自己莫名而来的绮念，笃定向他示意：来吧！
贾琏手指更稳，手中的蜡油如落珠，滴滴落在鸳鸯面颊上。
跟手腕的感觉相同，只有最初那第一下的反应最强烈。倒不是蜡油有多热，主要还是因为下意识的紧张，让神经反应过度了。
连续一串滴下来后，几乎已经没有特别的感受了。
那蜡油落下之后便凝固，有几粒甚至自己就从鸳鸯的颧骨处滑落了下去。
鸳鸯含笑起身，走到老太太面前，跪在紫檀脚踏上，“老太太您瞧，当真不妨事的。”
老太太眯眼看着鸳鸯半晌，看似在打量她的脸颊，确定是否有伤；但是鸳鸯自己却知道，实则老太太的目光有些冷刻，显然是不满她帮琏二爷和环三爷了。
老太太这眼神儿自然瞒不过贾琏。
因为他早就想到了，于是他放下蜡烛，也跨步上前来，与鸳鸯并排。
只是他可没跪，他站得直溜儿地，反倒垂眸看着老太太，“孙儿方才，是否已经可以解了老太太心中疑虑？若是老太太还不放心，我再多请几位姐姐过来试炼就是。”
老太太却是挑眸看着贾琏，冷笑道：“任凭你再多找几个，可又能说明什么！”
“她们是女孩子，不过却都是丫头而已！她们从小在外头是怎么养大的，如何能与我的宝玉相比！她们虽说是女孩儿家，可与宝玉比起来，也都是皮糙肉厚的！便是她们的脸没伤着，我的宝玉却还是伤着了，那一串燎泡在那明摆着，你竟是眼盲心也盲了是怎的！”
老太太这话说完，贾琏不动声色，眼珠兜着整个屋子一转，果然都看见了一众丫头们脸上神色黯然下来。
贾琏压了压嘴角。嗯，这个小小的「离间计」有效~
贾琏便故意道：“可是宝玉都成人了，又不是小孩儿了。小孩儿的时候怎么娇都成，可他如今既已经是个爷们儿了，就得在外头沐风栉雨，甚至要为了家族冲锋陷阵。”
“若连点蜡油子都吃不住，来日若经受霜风雪雨的，又怎么受得了？”
贾琏抬眼看了看天上，“若是太公在天之灵看见，能高兴吗？”
贾府可是武将之家。贾府如今的一切，可都来自军功啊！亏老太太还嘴硬说宝玉长得最像他祖父……若是他祖父当年长成贾宝玉这么皮白肉嫩的，那贾家估计早就倒了，都轮不上到贾宝玉这儿才「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老太太被问得无言以对，便恨得只又墩她那根龙头拐杖，“你少与我说那些！总归一句话：只要有我在，便自然有我为宝玉遮风挡雨，用不着他出去栉风沐雨，更不会有什么霜刀雪剑！”
贾琏眯眼看看老太太，话都到了嘴边儿，可终究没忍心说出来。
况且，就算他不说，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太太自己，难道心里还没个数儿么？
老太太自己说完，也反倒是叫贾琏这样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却嘴角微抽的表情给刺了一下儿。懊恼得别开头去，“总归，你今儿在我眼前这样试炼，我是不认可的！”
贾琏眯眼看着老太太，“……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眼见不如体验。老太太，您既然不肯相信别人的体感，要不还是您老再跟我玩一把这游戏呀？”
老太太又再度大喊：“放肆！”
就在此时，外头有小丫头进来禀报：“回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来了。”
贾琏便一眯眼。
老太太这是搬救兵来了！
可老太太身边这几个大丫头都在屋里呢，不可能是她们去请的。况且方才老太太说的那一番话对于她身边的丫鬟们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触痛，她们又何至于主动跑去请贾赦和贾政来，给老太太当打手？
既是这样，那么就只能是旁的答案——请贾赦和贾政来的，另有人在。
跑腿儿的自然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但不是屋里这几个大丫鬟，而更可能会是在门外廊下伺候的那几个小丫头。
可是小丫头没有主子的吩咐，通常也不敢这么自作主张去请两位老爷来。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几个小丫头里，有跟邢夫人或者王夫人关系熟的，见了贾琏在屋里作妖，又听得老太太又是墩龙头拐杖，又是愤而大吼的，又眼见屋里的几个大丫头没有一个出头的，于是这门外廊下的小丫头里，就有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的了。
这小丫头打定主意要去请贾赦和贾政来主持大局，可是以她的身份又不敢径直去请两位老爷，那就必定先跑去禀告给了邢夫人或者王夫人。这两位夫人自然是都看不得贾琏好儿，逮着这么个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于是这便给了那小丫头去见贾赦和贾政的资格，然后这小丫头就跑去通禀了。
见这两位大佬一齐到场，还颇有一股子衣袂飘飘的氛围感。贾琏眯眼打量着他们两位，看似呆了下，其实心里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贾政虽然是叔父，可只要贾赦还没死呢，贾琏自己未来袭爵的资格还没丢的话，那贾政就不敢对他怎么样。更何况贾琏现在身上还有官身，再是捐的官儿，它也是朝廷正经的官衔啊，你贾政怎么敢给朝廷官员动私刑呢？
至于贾赦么……贾赦这当老子的虽说有资格打贾琏，可是贾琏不是早就搞掂这便宜老子了么，贾琏现在心里有底！
贾赦和贾政虎着脸进内，一起瞪贾琏一眼。然后都赶忙上前去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气得又“邦邦”墩龙头拐杖，指着贾琏和贾环，冲贾赦和贾政两个怒吼：“瞧瞧你们自己养出来的好儿子！我今日，都快叫你们给气死了！”
“我看我是老了，在你们眼前难免碍你们的眼了。也罢，你们赶紧给我备船，明日一早，我便带着我的宝玉回金陵老宅去！我们祖孙两个再不叫你们膈应就是！”
老太太一这么道德绑架，贾赦和贾政两个，不管是不是真的孝子吧，反正都扛不住了，两人一起在老太太面前撩袍跪下。
贾赦嘴慢，还是贾政口条儿更溜，抢先哄道：“母亲万勿如此说。都是儿子们对兔崽子管教不严，方致今日之事。请母亲容儿子一点时辰，儿子必定将那兔崽子好好惩戒一番，必令他再不敢忤逆老太太了！”
贾环吓得已是浑身颤抖，在贾琏身后扯住贾琏袍袖，一径低声哀求：“琏二哥，该怎办？我父亲他必定是要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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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背手向后，拍拍贾环的手，“没事儿，有你琏二哥我在呢。”
贾政向老太太表完了忠心，贾政跟老太太一起偏头看向贾赦。
该贾赦这个当老大的、且是荣国府家主发言了。可是贾赦就只是那么跪着，竟什么都没说！
老太太眯眼盯着贾赦，她自然知道这个长子这几十年来都暗暗埋怨她偏心眼儿，如今这儿子也都胡子一大把了，她这当老娘的也不好当面直说，就等着他自己表态。
可是贾政眼尖啊，他知道母亲在等着兄长说话，可是母亲自己却又不便直说，于是他来替母亲说话。
他转过头去看一眼贾赦，“环儿大错，我今日必定狠狠教训于他！至于琏儿，大哥打算怎么办？”
贾赦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贾琏。他歪头瞟一眼贾琏，“听见了没，你二叔问我怎么收拾你呐！你跟环儿不一样，你又不是小孩儿了，如今又已是朝廷命官，我这当老子的也不好随便处置你，也得听听你自己的见解。”
贾赦冲贾琏眯眯眼，“你自己说吧，你觉着你老子我该怎么收拾你？”
贾琏走过来，贴在贾赦身边，“悄悄说。”
贾赦故意扬眉，“嗄？为什么要悄悄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贾琏扯扯贾赦衣袖，“父子俩的悄悄话~”
包括鸳鸯在内，房中的大丫鬟们都瞠目了。
迎春、探春都很紧张，惜春依旧不谙世事地只好奇看热闹；黛玉却是轻挑唇角，忍着笑意偏开头去。
贾赦横眉立目的，做出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不过却还是摆摆手，“要说就赶紧说！”
贾琏视线从众人面上扫过，心满意足地凑近贾赦耳朵，“三千银子，换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事儿。”
贾赦也毫无防备，瞪眼看贾琏，“……那事儿，这时候提？”
贾琏点头，“啊。”
贾琏左右又瞄一眼，“平常无风无浪的时候提，一千银子；现在提，三千银子。”
“一千和三千，这两个数儿之间的分别，您自己掂量掂量。”
原着里，贾赦「卖」迎春，才收了那「中山狼」五千银子而已。这么一件小事儿，给贾赦三千银子，贾赦可赚大发了！
贾赦捋捋山羊胡，“我再想想！”
他不是犹豫这事儿不敢干，他是故意演戏，打算跟儿子再哄抬一番物价，多一百银子是一百银子。
贾琏也不着急，“您自己想呗。反正过这村可没这店了，下回就没这高价儿了。”
贾政瞧着贾赦和贾琏父子当众这么咬耳朵嘀咕，都有点着急了。
凭贾政对他这兄长的了解，他就直觉贾赦并不想动手。那今日如果只有他自己打了贾环，而贾赦却不打贾琏的话，那他就独个儿成了这府里的笑话。
况且他若是当真打了贾环，等回去赵姨娘还得跟他没完。
别看赵姨娘在荣国府里没什么地位，连丫鬟都敢跟她对骂，可是她唯独在一个人终究世上有脸面的——这就是贾政。
贾政可以不顾王夫人的感受，打死贾珠，又差点打死贾宝玉；可是贾政还真没对贾环下过死手。究其根底，反倒是因为贾政心底里是当真有些在乎赵姨娘这个妾室的。
贾政说出口的话不能更改了，于是只能催促贾赦，“母亲在等着呢，大哥可有了主张？”
“大哥为兄，唯有大哥决定好了，执行完了，弟弟才好紧随其后。”
贾赦听得一眯眼珠子。
贾赦是真看不上这个弟弟。这弟弟别看现在人模人样的，可是一路走来的轨迹也跟那贾宝玉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生都躲在女人后头！
——从小到大，仗着母亲偏心眼儿；成婚之后，靠着夫人的嫁妆和娘家；女儿长大之后呢，如今又靠着女儿成了皇亲国戚……说贾宝玉从小在脂粉堆里打滚，这政老二也完全不遑多让！
贾赦便一瞪眼，“没看我们这儿正商量呢么？琏儿这兔崽子不过是在母亲面前点了根蜡烛，又有什么大错？倒是今儿这事都是你那两个儿子一起惹起来的，你不先教训你自己的儿子，你管我怎么教训我儿子呢？”
贾赦别看现在一把胡子了，性子一如少年时，一旦蛮横起来，谁能管得了！
贾政只得讪讪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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