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宋然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响彻在这座风雨飘摇的哨卡之前。
他没有再浪费任何一丝口舌。
那名中军都尉眼中那句“无王帅手令，不得擅闯中军”，像一道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铁壁，彻底斩断了他所有通过正常途径求援的可能。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驾！”
宋然猛地一磕马腹，胯下那匹早已通人性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猛然发力，竟是不顾前方那一片由拒马和长矛组成的防线，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强行闯关！
“砰！”
战马强壮的胸膛，狠狠地撞在了第一道简易的木制拒马之上。脆弱的木料应声断裂，木屑四溅！
“拦住他！快拦住他！”
那名中军都尉勃然大怒，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刚直古板的哨卡偏将，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指着宋然，声嘶力竭地咆哮：“擅闯中军者，形同谋逆！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他身后的数十名中军亲卫闻言，立刻齐声应诺。他们迅速将手中的长矛放平，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矛林，试图用最强硬的方式，将这个“疯子”连人带马，捅成筛子！
而宋然身后，王头儿等四名亲卫，也已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眼中闪烁着决绝，义无顾地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冲了上去！
一场毫无意义的、自己人与自己人之间的血腥冲突，一触即发！
然而，宋然的目标，却并非是与这些同样忠于职守的袍泽，进行无谓的厮杀。
就在他的战马，即将撞上那片闪烁着寒芒的矛林的前一刹那，宋然的身影，动了。
他左手死死地攥着缰绳，双腿猛地一蹬马镫，整个人，竟从飞驰的马背之上，如同一只捕食的猎鹰，冲天而起！
他魁梧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弧线，越过了那片致命的矛林，也越过了那些惊骇欲绝的亲卫的头顶。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个站在人群之后，手持佩刀，还在大声发号施令的中军都尉！
“不好！”
那都尉只觉得头顶一暗，一股恶风当头压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宋然那双在火光下亮得吓人，充满了无尽焦急与疯狂的眼睛！
他想后退，想举刀格挡。
可他的动作，在宋然这蓄谋已久、石破天惊的一跃面前，显得是那么的笨拙和缓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宋然的身体，如同一颗陨石，狠狠地砸在了那名都尉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同时向后倒去，沿途又撞翻了三四名亲兵。
那都尉只觉得胸口一痛，仿佛被一头蛮牛正面撞中，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而宋然，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翻身而起。
他甚至没有去捡那柄掉落在地的佩刀，而是反手，一把将那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都尉，如同拎小鸡一般，从地上拎了起来！
紧接着，他抽出那都尉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稳稳地架在了那都尉的脖颈之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数个呼吸之间！
“都给老子住手！”
宋然的声音回荡在混乱的哨卡之内。
那些正准备与王头儿等人拼命的中军亲卫，看到自家主将被擒，动作瞬间僵住。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投鼠忌器的挣扎。
宋然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怀里这个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袍泽”，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军情紧急，得罪了！”
……
那名中军都尉，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半拖半拽地，重新扶上了一匹战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颈处那冰冷的刀锋，汗毛直立而起。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柄刀，会毫不犹豫地，切断自己的喉咙。
“让开道路。”
宋然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在场的所有中军亲卫，都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开。
“将军！”王头儿等人催马上前。
宋然没有看他们，只是对着那名被他挟持的都尉，缓缓开口。
“委屈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中军了。”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像是在与朋友商量。
“若是我……当真想多了，是我杞人忧天，是我疯了。”
“届时，不必等王帅下令，我宋然，甘愿束手就擒，任由王帅军法处置。”
那都尉闻言，愣住了。
他从宋然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恶意，只听出了一种山雨欲来般的、沉重的紧迫感。
他看着宋然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心中的愤怒，不知为何，竟消散了不少。
他缓缓地，对着他那些手足无措的下属，点了点头。
……
有了这位中军都尉当“人质”，接下来的路，果然顺畅了许多。
宋然一行人，再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他们一路狂奔，向着那座依旧灯火通明，却又充满了未知危险的中军帅帐，疾驰而去。
……
与此同时，岳麓山东侧，那片被称之为“鬼见愁”的绝壁之下。
黑暗，如同最粘稠的墨汁，笼罩着一切。
李嗣业和他麾下的四千神怒军，已经尽数抵达了这片幽深的山谷之中。
他们没有立刻向北玄大营的方向发动攻击。
而是像一群最有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这片足以隔绝一切视线的密林之内。
李嗣业独自一人，登上了谷口处一棵最高大的、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古松。
他像一只栖息在树梢的猎鹰，从怀中，取出了那具早已被他擦拭得锃亮的千里镜，向着数里之外，那片灯火通明的北玄大营遥遥望去。
镜筒之中，中军帅帐那巨大的轮廓，清晰可见。
而在帅帐之外，一片巨大的空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李嗣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支由鞠义亲自率领的，伪装成“徐州援军”的，五千神凛军！
他们已经成功了！
他们已经兵不血刃地，抵达了敌人的心脏！
李嗣业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但随即，又迅速冷静下来。
他身旁的亲兵小旗陈石，也顺着一条绳索，悄无声息地爬了下来，脸上同样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将军！是鞠义将军他们！他们成功了！”陈石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们……我们是不是该行动了？去中军，跟他们汇合！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王坤那老儿的狗头！”
李嗣业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眸子里，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不。”
“我们不去中军。”
陈石一愣。
李嗣业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残笑容。
他伸出那只戴着黑色铁甲手套的右手，不是指向中军帅帐，而是指向了中军与后方那片连绵不绝的其他营寨之间，那片看似空旷，实则布满了无数巡逻队和暗哨的核心地带。
“鞠义的任务，是擒王。”
“而我们的任务，”李嗣业的声音，陡然转冷，“是断路。”
“我要在鞠义的身份暴露，在整个北玄大军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从这里，狠狠地捅进去！”
“将他们的中军，和他们其余的所有大营，彻底地分割开来！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让他们，在无尽的混乱和恐慌之中，被我们……一点一点地，彻底碾碎！”
李嗣业回过头，看着陈石满是震惊之色的脸，缓缓说道。
“这，才是真正的，中心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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