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叶姝接过柳如烟手里的碗，轻声叩响房门。里面传来大宝闷闷的声音：“大娘，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吧。”
“是我。”叶姝的声音，自带无法抗拒的魔力，大宝原本将头迈在被子里哭，不愿让叶姝和柳如烟听到哭声，听到叶姝敲门他才把头伸出来。
大宝给叶姝开了门，扭头又回到床上，继续用被子将头盖起来。
叶姝将甜汤放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大宝，不知过了多久，大宝甚至哭累了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醒来时，看见叶姝还在他床边坐着。
“饿了吧？”叶姝十分了解大宝，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就将甜汤端过来。“正好放凉了，喝吧。”
大宝端起来猛地喝了两大口，甜丝丝地，瞬间抚平心里的毛躁。
“过了今晚，你就又大了一岁，可不许再哭了。”
叶姝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大宝低头喝汤，听到叶姝的话，冷不丁眼眶又是一阵泛酸。
“你应该高兴，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们家的人了。”
叶姝笑着拍了拍大宝的脑袋。平时这俩人总是互相斗嘴，要么就是叶姝单方面欺负大宝，鲜少有这种温情时刻。大宝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不得不说叶姝的话就是管用，他心里的难过一下子就散了个七七八八。叶姝从刘桂兰房内出来，正好过了子时，顾昀不知何时来到门外，一直站在那等着叶姝。
“大宝没事吧。”顾昀问道，其实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叶姝，他更关心的是叶姝有没有事，可话到嘴边，又把叶姝换成了大宝。
叶姝却冥冥中和他保持着一种默契，尽管顾昀没能说出口，叶姝能听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关心。“大宝没事，我也很好。”
柳如烟听到动静赶忙过来，对叶姝说：“今天时辰太晚，沈先生也担心叶琅又拐回来闹事，今晚就先不回去了，住咱家。”
在寻常人家，让外男留宿是不合规矩的，可对活了两辈子的叶姝来说，她早就不在乎外界的目光，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好在叶家房子大，客房多，留宿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是为啥老二、老三都盯着叶家老宅的原因。
“还有小贝奶奶，也住我们家，明儿一早我再送她回去。”叶姝点了点头，正合她心意，转过头去和顾昀约定：“明儿早点起，咱们去赶庙会。你还没逛过三河寨大年初一的庙会吧，可热闹了。”
顾昀满怀期待的答应下来，因为叶姝这句话，他一整晚几乎没怎么睡，第一次觉得夜晚过得如此漫长、艰难。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纸窗，撒在床前时，顾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刚一出门就和叶姝打了个照面。
叶姝也是刚起床，还打着哈欠，瞧见顾昀，懒洋洋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而，不等顾昀回应，西边的客房内，突然传来柳如烟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叶姝大叫一声，撒开腿便往西厢房跑去。顾昀紧随其后，大宝也听见了柳如烟的尖叫声，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大娘？”
“娘！”叶姝一脚踹开房门，却见柳如烟脸色惨白，跪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小贝奶奶她……”柳如烟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又像是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用手，颤巍巍地指着床上。叶姝赶忙跑上前，只一眼她就看懂了。
刘小贝奶奶死了，死在大年初一的清晨。
她躺在那里，身体已经僵硬，瘦弱的身子像一根干枯的树枝，可她的嘴角，却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叶姝死过一次，她见过死人是什么样，小贝奶奶应该是睡梦中离开的，且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对于吃了一辈子苦的她来说，这样的结局，不能说不好。
大宝不敢上前，来到柳如烟身边先将她扶起来，二人远远地看着床上的人。叶姝出奇的冷静，嘴唇紧抿着，脸上没有悲伤亦或其他情绪。
她动作麻利地给小贝奶奶穿上衣服，顾昀静静地站在一旁，他承认这一刻，叶姝比她勇敢的多。
沈诚姗姗来迟，赶过来时，叶姝已经整理妥当，神色如常，声音平静地对沈诚说道：“沈先生，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沈诚还没从小贝奶奶离世的震惊中缓过来，愣了一下才缓过神，也不问什么事，一口答应下来：“什么事，你说，只要能帮上忙。”
叶姝拜托他去找村里负责处理后事的老人，等她交代完这一切，才回头看柳如烟，询问她的意见：“娘，小贝奶奶没有家人，她的后事我们来办吧。”
柳如烟已经哭成泪人儿，身旁有大宝扶着她，才勉强撑着身子，不至于跌倒，听到叶姝的话连连点头：“都听你的。小贝奶奶，命苦啊。”
葬礼办得十分简单，一来小贝奶奶孤苦伶仃，儿子媳妇都在城里不愿意回来，唯一由她亲手带大的孙女如今也不在了，二来大过年的，村里人都觉得晦气，没一个人愿意前来吊唁。
只有柳如烟一家，还有沈诚和顾昀愿意接手她的后事。
小贝奶奶就葬在自己孙女旁边，两座小小的坟冢紧紧挨在一起，就像祖孙俩生前一样，相依为命。
柳如烟的眼泪从早上就没停过，先前刘桂兰和陈语死的时候，她虽然难过，却都不像今天这样眼泪流个不停。不知是感慨小贝奶奶命途多舛，还是从她身上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不易。
大宝也哭了，昨天晚上才答应叶姝，又长大一岁，以后绝不再轻易掉眼泪，结果一天都没做到。
“小贝奶奶，终于可以和小贝团聚了。”
大宝一边烧纸钱，一边擦着眼泪，烟灰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叶姝没有哭，却也没有说话，呆呆的，像个木头人一样。她越是这样，顾昀便越是担心，反而她要是能像大宝和柳如烟那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好，不要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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