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惊起的浮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唐栩的狼狈在唐昇居高临下的眼神中一览无遗。
唐栩下意识想站起来，他不想在唐昇面前展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可他的手刚撑在地上，就一下弯折了下去，摔了个踉跄。
他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起身了。
唐昇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语气因为过于急切而带着几分责备：“为什么不去医院？”
唐栩甩开他的手：“用不着你扶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唐昇看到地上的报纸，轻声说：“你也知道南奚要结婚的消息了吧。”
“所以呢？”唐栩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嘲弄地扯起唇角，“你不会是来找我参加婚礼的吧？”
“你是觉得我还不够难堪是吗？一定要把我从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拉扯出去，把我暴露在阳光底下，好叫所有人都来看看，我现在过得跟老鼠一样，是吗？”
唐昇动了动唇：“我没有——”
唐栩打断他，指着门口：“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唐昇站在那里没有动。
唐栩眯起眼睛打量他：“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你是纤尘不染的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而我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最后也要死在这里，人各有命，算我求你，别管我了。”
话已至此，是个人都该走了。
唐栩无力地垂下头，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
唐昇走到他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温柔却笃定地说：“哪有哥哥会丢下弟弟的，我背你离开。”
唐栩愣愣地看着唐昇转过身，向他露出他宽厚的脊背，对他说：“快上来。”
这一幕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唐栩才刚到唐家没多久，唐昇的痴傻也没有后来那么严重，兄弟两人每天瞒着唐夫人，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结果唐栩不小心扭伤了脚，又害怕被唐夫人发现后挨骂，唐昇便主动背起唐栩去医院。
“没关系的，有哥哥在，哥哥就应该保护弟弟。”
小唐昇就那么温柔懂事了，他一步步把唐栩背到医院，又打电话骗唐夫人说他带唐栩去隔壁市玩了，其实是默默陪着唐栩在医院养伤。
身上的钱有限，唐昇就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好吃又便宜的米线店，每次还额外找老板多要一碗煮米线的鸡汤。
老板见他可爱，给得很大方：“你弟弟养伤喝鸡汤是好的，你也在长身体，阿姨再多给你一碗。”
就这么每天喝着鸡汤吃米线，一直到唐栩伤好了两人才回家。
唐夫人被气坏了，两个人都骂了一顿，骂到唐栩时，唐昇挡在他面前，声音稚嫩坚定。
“我是哥哥，要骂就骂我吧，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跟着我。”
唐昇从不顶撞唐夫人，这是第一次。
唐夫人打了他的手心，还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许他吃晚饭。
唐栩愧疚地找唐昇道歉，唐昇却笑着拭去他的眼泪：“哭什么，妈才舍不得打我呢，跟你的伤比起来，我这都不算什么。”
时光荏苒，小小少年的身量逐渐长大，变得更加结实宽阔，比当年更有力量感。
唐栩轻轻地趴了上去，泪水低落下来，洇湿了唐昇的西装后背。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唐昇把他背起来颠了颠，“怎么这么轻？”
唐栩没有说话。
唐昇还依旧像当年一样轻柔絮叨着：“我带你去医院好好养伤，不知道小时候，咱们俩爱吃的那家鸡汤米线还在不在？”
“这么多年了，你有再回去吃过吗？”
唐栩长大后在那家医院附近工作过一段时间，不仅知道老板的店越做越红火，还经常去吃，有时还会推荐给科室的同事。
但他趴在唐昇背上，闷闷地说：“不知道，都快忘了味道了。”
“那哥哥去给你买，再多买一碗鸡汤？”
“好。”
外面天气很好，唐昇背着唐栩，一步步离开了那间阴暗潮湿的板房。
阳光照在唐栩身上，将他冰凉的身体晒得微微发热。
就像是又活过来了。
而在兄弟两人身后，许诗晴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下一双阴沉的眼睛，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
唐家，南奚正陪着唐夫人准备嫁妆。
一大早，唐家大门便大大敞开，各家奢侈品店的人带着自家最新款的珠宝，争先恐后给唐夫人介绍。
偌大的客厅，几乎成了博物馆展厅。
唐夫人一一看过去，手指扫过的，都让人包了起来。
南奚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她拦着：“干妈，够了，实在太多了。”
“你不懂，别打扰我。”唐夫人把她推开，“嫁妆当然是要准备得越多越好，要不是他们今天只拿了这些过来，我肯定还是要再买的。”
“这些珠宝只是其中一部分，你嫁过去以后，有喜欢的就戴着玩，剩下的放在那收藏也可以，这都是你的个人资产。”
唐夫人眼光很好，挑选珠宝极其注重收藏价值，其次才是设计工艺造型之类的。
对唐夫人而言，珠宝也是一种投资，她一向只做稳赚不赔的买卖。
“本来想给你打造一顶凤冠的，但孟漓川那臭小子时间定得太仓促，我就只好找朋友把他压箱底的非卖品拿出来给我了。”
唐夫人说的凤冠，由纯金打造，九尾凤凰姿态昂扬，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雕刻得极为精细，眼睛是成色难得一见的红宝石。
南奚哭笑不得：“这么重的黄金，是想把我脖子压断吗？”
“你要是不想戴，放在那里看着心情也会好啊。”唐夫人说。
一旁的奢侈品店员们听了都笑：“唐夫人对女儿真好。”
“不对她好对谁好，就这么一个女儿。”
南奚知道阻止不了唐夫人，就任由她挑着，自己陪在她身边。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唐昇打来的。
唐夫人余光瞥见，说：“接电话，正好我问问他，给你准备了什么嫁妆。”
南奚按下免提，接通电话。
“南奚，你能到医院来一趟吗？唐栩他……可能要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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