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星野铃走来，卡玛鲁将酒碗放在李晨身边，起身离开。
星野铃抱膝坐下，柔声问道：“好受点了吗？”
李晨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点点头。
“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之前我跟帕蒂女士说，鹰击军人怎么可能见到战友离去就精神崩溃。我还跟祂说，如果事不可为，我也会毫不犹豫开枪帮助战友解脱……现在想想，真是胡扯一气。”
李晨将酒碗递给星野铃，后者抿了一口，说道：“畏惧不一定是弱者的怯懦，也可能是强者的慈悲。”
“我不喝了。”
星野铃将酒碗推给李晨。
李晨将残酒一饮而尽，问道：“弦，还有信标都是什么？”
“鹰击号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吗？”
星野铃反问了一句，随即点头道：“也是，即使在鱼翔号，如今也只有上层人物知道这些。”
……
“超弦理论你知道吧？”
“知道，不过相关课程要到大学才会涉及。”
“你知道相关概念就好。”星野铃点头道，“你看到的那几条线，就是‘弦’出现在我们所处维度时的样子。”
“弦不是概念层面上的东西吗？怎么可能看得见？”
“你不是看见了它，而是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星野铃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心口。
“弦确实不常出现，人们也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但是只要它出现，用心的人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至于它为什么出现，那是因为信标引发了它的共鸣。”
“我思故我在？”李晨随口说了一句，又问：“信标是什么？”
“信标既是希望的灯塔，也是毁灭的引信。”
星野铃摇头道：“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首诗，忍不住就念出来了。说起信标，它的全名叫上古信标，Ancient-beacon，它既是三艘旗舰的核心动力源，也是指引舰队向深空探索的灯塔……”
随着星野铃的讲述，一幅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历史绘卷在李晨面前徐徐展开。
上古信标——简称信标，始见于地球。
公元2035年，在一次对吉萨金字塔群的科考活动中，科学家考文顿发现了一个底边边长约三厘米、由未知材料制成、表面刻有繁复分形几何纹路的方锥体。
发现之初，考文顿感兴趣的是它的材质。
它具有极其特别的物理特性，具体表现如下：
它的质地极为坚硬，经历各种暴力测试都完好无损；它质量极小，人类说话时呼出的气流都能将它吹动；它几乎不存在热膨胀系数、也几乎不与外界进行热交换（近似绝热状态）——学界后来尝试过拉曼光谱、量子干涉等种种手段，经过很久才最终测量出它的温度——约2.724K，与人类测算出的宇宙平均温度近似……
神奇的物理特性让考文顿坚信它绝非地球文明的造物，但是彼时彼刻，考文顿尚不知道它的用途。
经过和团队成员的激烈讨论，考文顿用一种神话中的物质将它命名。
贤者之石。
……
世界各国围绕着“贤者之石”的争斗毫无意外的出现并持续了很多年，直至最后，人类文明实现了大和解，并最终发现了隐藏其中的更深层的秘密。
因为一场实验事故，“弦”出现了，尽管它只存在了一刹那，科学家还是捕捉到了它。
科学家后来多次复现了那一场景，并最终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当以足够大的能量轰击“贤者之石”，“弦”就会出现，停留时长与能量级数成正比。
第二、“弦”是一种基于宇宙背景辐射的共振，它不受任何人类已知的物质的阻隔。
第三、共振具有指向性，是“贤者之石”与宇宙中其他类似结构产生的共鸣。
基于这三条理论，人类先后在亚洲东部及柯伊伯带发现了另外两块“贤者之石”。
不，那时候它的名字已经改了，因为它具有的指向性特征，它被改名为“上古信标”。
……
“宇宙探索舰队的核心宗旨，就是沿着信标的指引，寻找可能存在的终点。”
“终点有什么？”
“主流观点是那里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谁知道呢，也许根本就没有终点。不过，上古信标的未解之谜如同大海般广阔，人类只是发现了冰山一角，就掌握了超光速跃迁、超距通讯等等划时代的技术，制造并留下它的文明，总不会只是为了跟后来者开个玩笑吧？”
“所以说舰队之所以只有三艘旗舰……”
“是的，因为当时的地球人手中只有三块信标。”
“真有魄力。”
“梭哈是种智慧嘛，又或者他们觉得三角形更稳固？”
星野铃开了个玩笑，继续道：“我猜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分工不同。三艘旗舰中，鱼翔号是最先建造的，投入的资源最多，产业模式也最全面，可以说凭借这一艘飞船就能满足探索过程中的一切生存乃至生活需求；鱼翔号建了足足一百年，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技术也在不断发展，或许是意识到技术不可能停滞不前，于是建造了主攻科研的霜天号；最后，为了应对可能存在的未知威胁，又建造了鹰击号。以上只是我的猜测。”
李晨赞同道：“我觉得很有道理，难怪鹰击号的规模最小，估计当时的地球人已经把最后的家底都掏空了。对了，你刚刚说‘当时只有’？”
“恭喜你发现了盲点。就像前面说的，宇宙探索舰队的前进方向遵循信标的指引，它之所以走走停停，除了补给物资外，最重要的就是寻找新的信标。你回想一下启航至今的历史，觉得现在有几块？”
李晨思考片刻，斟酌着用词，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三大旗舰手里一共有五块。”
星野铃鼓掌道：“恭喜你答对了。那你再猜猜看，这五块都在谁手里？”
这个问题要难上不少，李晨没有线索，只能靠蒙。
“让我猜猜看，三大旗舰启航时各有一块，这个应该不会变，另外两块的话，霜天号技术最先进，也最为神秘，手里应该有一块；鱼翔号综合实力最强，上一次资源战争又是战胜方，手里应该也有一块。”
“答对了一半。霜天号确实有一块，也是人类在宇宙中发现的第一块信标；另一块则在鹰击号上。”
“在鹰击号？”
李晨一怔。
不是自家人看不起自家人，实在是两相对比之下，鹰击号的破落户形象实在深入人心。
李晨甚至觉得，别看鹰击号号称军舰，军事硬实力都未必是鱼翔号这艘商业舰的对手。
“不能这么比较，你们鹰击人都是属仓鼠的，哪天再变出一艘旗舰我都不奇怪。再说了，寻找信标又不是看谁拳头大。”
“信标之间不是会产生共鸣？”
“是的，但是只能圈定大致范围，恒星系这么大。”星野铃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圈。“就像一个吃饱了的人在大声喊，另一个快饿死的只能小声回应，想找到它并没有想象中容易，更多要靠运气。”
“这么说，沧溟星的环境剧变是新的信标引发的？”
“应该是。”
“看来这次鱼翔号运气不错。”
“不一定。”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奇怪吗？”星野铃眉头蹙起，问道：“如果是你发现了信标，你是先悄悄收入囊中，还是先大张旗鼓的通知你的竞争对手？”
“这……确实很不合理……”
用星野铃的话说，“弦”出现时形成的那个几何形状，至少代表两件事——
第一、新的上古信标还在沧溟星上。
第二、三大旗舰都知道了这件事。
……
星野铃少说了一件事，上古信标的出现还意味着——在沧溟星系停泊了数十年的宇宙探索舰队即将重新起航。
李晨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卡玛鲁。
卡玛鲁却说：“我不走了。”
“为什么？这里已经变成这样了……”
“大海也好，冰原也罢，只要齐心协力，总会有办法的。不仅是我，大部分浮格人都和我一样，我们早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天上人要离开，我们会留下来，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李晨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卡玛鲁。卡玛鲁说他们累了、不想走了，这种想法谈不上错对。
他们不是军人，有掉队的权利。
也许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停下脚步，但是李晨相信，总会有人坚持走下去。
就像那句誓言——
我们发誓，将奉献出自己的青春；我们宣誓，将担负起人类的未来；我们宣誓，将永远对探索未知充满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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