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剩下三日的路，因为这一场雪，整整拖了六日，赶在了除夕那日的傍晚，队伍才回到原州城中。
街道上行人稀疏，家家户户炊烟不绝，一家人团聚一趟，辞旧迎新。
镇北侯府门前，早有人前来相迎，众人门前下马，顾清莹掸了掸大氅上的尘土，动了动腿脚，皮靴和裤腿上，满是泥点。
“我娘可在府中？”
“夫人下午便去了太守府，现下还未回来，走之前夫人便吩咐了，让姑娘和公子们先梳洗，若是到了时辰还未归，便与舅夫人先吃团圆饭，不必等她。”双喜笑盈盈地站在边上，回答了顾清莹的话。
“怎么？又去寻人吵架了？军务上的事还是政务上的事情啊？”顾清莹觉得这些年只要原州城中有太守，年底吵架那便是家常便饭，势在必行。
“这小的便不知了。”双喜笑的了然。
马车到了门前，顾清莹与顾双喜，同时迎了上去。
“下午这路程赶的急，可是不舒坦了，面色怎么这么白？”顾清莹见他面色发白，伸手扶了他一把。
杜斯年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还好，并没有什么不舒坦。”
“那便好，等下还是让大夫来请个脉。”这一趟折腾了两个多月，他这身子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双喜一脸喜气地上前恭贺：“小的恭贺表公子，表公子文采斐然，可是咱们原州城中年纪最轻的举人！”
“多谢，这些年有劳您的照顾。”杜斯年也规整的还了礼，面上跃出几分喜气。
“双喜叔！你看看我，是不是比我爹高了？”顾瑞霖凑到顾双喜的身边就像是个小孩子似得，与顾双喜比了比身高，又与镇北侯比较起来。
“大公子是长高了，瞧着与侯爷差不多高了，嗯......小的瞧着，好像是要比侯爷还要冒点尖儿了。”
“辛公子一路也辛苦，夫人说了，今夜吃了团圆饭，她陪您一起回辛家祠堂去祭祖，让您安心吃顿团圆饭。”
辛周虎讷讷点头，嘴角扯的笑意有些勉强。
双喜面上带着痛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招呼众人：“ 咱们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顾双喜迎着一群人进了内院，又将里里外外安排妥当。
杜夫人是等众人去了一身的风尘仆仆，坐在了餐桌上时，才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府。
今年这辞岁团圆的日子，镇北侯依旧驻守在外，驱赶外敌，好在今年顾瑞霖得了特许回了家，这镇北侯府也多了一份热闹。
梁嫆今日特别的高兴，她的儿子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今日总算到了家，她如今看着儿子，总觉得不一样了。
是了，她的儿子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与她一路乞讨，一路东躲西藏的稚子了。
这些年得了侯府的悉心教养，他已然长成了风度翩翩才学出众的少年郎......
梁嫆多喝了几杯酒，面颊通红，眸子却清亮的很。
杜夫人要陪着辛周虎去祭祖，便只喝了一点点酒，现下还要回屋去换身衣裳再出门去。
梁嫆紧随其后，进了杜夫人的院子。
“弟媳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杜夫人这两年面上笑容越来越少，但见到梁嫆时还是会展露出善意的笑容。
梁嫆面上带着笑意，往前两步并非走到杜夫人身边去，而是在杜夫人面前跪下，不等搀扶便深深拜下去。
“哎！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
杜夫人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连忙上前搀扶。
“夫人，姐姐！您就让我拜吧！”梁嫆挣扎着，泪盈盈地恳求着。
杜夫人见状也只好缓缓放开，梁嫆再再度深深拜下，额头点地发出闷响。
“多谢您多年照顾，若没有您的悉心教养，斯年必定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小成。若非有您的当日的好心收留，我们母子、我们母子......”
不知是因为今日多了些酒，还是怎么的，她今日这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好了！好了！快起来。”杜夫人这次连同映月一起，将人搀扶起来。
“斯年有今日的小成，多是因为他自己有天分，又肯刻苦，你瞧瞧我家这几个，同样的启蒙，用一个先生，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小成呢？”
“还有啊！梁嫆，你要知道，你自己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你能带着斯年不辞艰辛一路投奔而来，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
“你有这样的韧性，你不管在哪里都过的不会差！都能活的很好，所以啊！无论是你还是斯年，最应该感谢的是当初那个勇于做决断，勇于前行的你啊！”
此时的梁嫆已经泣不成声，她总想起来时的路，又不敢回想太多，那时的孩子们实在太苦太苦......
“莫要哭，往前看，你是个聪明肯干的，还有那么好的一个儿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杜夫人与梁嫆一起又说了好些话，才到正厅去与辛周虎汇合。
辛周虎与顾家姐弟在一起，和杜斯年一同看着顾家姐弟几个玩闹，有些晃神，仿佛回想起了什么，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汹涌。
顾家小妹顾清芳安静地窝在乳母荣氏的怀中，也不哭不闹的看着哥哥姐姐们，有时会莫名地跟着笑，有时一脸懵懂地往荣氏的怀里钻。
杜夫人进来想与她亲近，才刚刚将她抱起，她便踢着脚挣扎起来，憋着嘴嘟囔着，“娘，不要抱，不要抱！”
杜夫人眼里满是痛，却还要柔声安慰着小姑娘，依依不舍的将她交还给荣氏，转身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
辛周虎一直忍到了侯府门前，牵住了杜夫人的马，小心翼翼道：
“婶子，我、我今日想留在辛家守岁。”辛周虎心里沉甸甸的，他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回去看看，有时也会住上一两日，但这五年来，他从未在辛家守过岁，过过年。
他怕！怕想起曾经辛家的热闹场景，想起辛家从前的繁荣，想起爹娘，叔婶，哥哥嫂嫂......
杜夫人心里也很沉重，心中也理解辛周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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