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寨的反击（二）
夜，浓得化不开。雨倒是停了，可丛林里蒸腾起的湿气，比雨还黏糊，裹在身上，又冷又沉。
腐烂的树叶和泥土混合的沤臭，无孔不入。偶尔有夜枭凄厉的啼叫划过死寂，更添几分瘆人。
徐天亮像条贴着地皮游走的毒蛇，无声地滑过湿漉漉的藤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身后，张自茂和其他七个精悍的老兵，如同他的影子，每一步都踩着他的脚印，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金陵腔调压成了气声，在绝对的黑暗里只有紧挨着的人才能勉强听清：
“前面……林子豁口……就是狗日的九二步兵炮阵地……
哨兵两个……明哨……暗哨估计在左边那棵歪脖子树后面……自茂？”
“嗯。”
张自茂的声音如同耳语，冰冷短促。
他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抱着他那支带瞄准镜的m1903A4，消失在左侧更浓密的黑暗中。
徐天亮打了个手势。
两个侦察连的老兵如同狸猫，弓着腰，手里反握着涂了泥浆的匕首，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朝着炮阵地边缘那两个抱着三八枪、正在打瞌睡的明哨摸去。
动作轻得连踩断一根枯枝的声音都没有。
“噗…噗…”
极其轻微、如同湿布落地的两声闷响。
两个鬼子哨兵身体软软地瘫倒，被迅速拖入黑暗。
几乎同时！
“砰——！”
一声极其突兀、撕裂寂静的枪响，猛地从左侧黑暗中炸开！
歪脖子树后，一个刚被惊醒、试图举枪的鬼子暗哨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树干上，滑落在地。
枪声就是命令！
“上——！”
徐天亮低吼一声，如同出闸的猛虎，第一个扑进了炮阵地！
手中的m1卡宾枪喷吐出短促致命的火舌！
“砰！砰！”
两个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睡眼惺忪的鬼子炮兵应声栽倒！
“哒哒哒哒——！”
“砰！砰！砰！”
身后的老兵们如同饿狼扑食！
汤姆逊的咆哮、中正式的沉稳点射瞬间爆发！
猝不及防的鬼子炮兵在狭窄的炮位间如同待宰的羔羊！
惨叫声、肉体倒地的闷响、子弹钻入炮身钢板的“叮当”声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更快！
不到两分钟，十几个鬼子炮兵连同他们的两门九二式步兵炮（70mm口径），彻底成了死物。
“快！搬炮弹！
堆到鬼子尸体下面！”
徐天亮一边飞快地更换弹匣，一边急促下令，金陵腔调带着一种冷酷的兴奋，
“自茂！盯紧了！
鬼子的步兵援兵肯定在路上！”
张自茂依旧隐藏在黑暗的制高点，冰冷的眼睛透过瞄准镜，死死锁住通往炮阵地的那条泥泞小路。枪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果然！
不到五分钟，远处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鬼子兵叽里呱啦的惊怒吼叫！
一队大约三十多人的鬼子步兵，正沿着小路疯狂扑来！
“来了！”
张自茂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线传入徐天亮耳中。
徐天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狰狞：
“来得正好！
撤！按计划路线！”
侦察连的老兵们如同鬼魅，扛着几箱缴获的弹药和少量有用的零件，迅速消失在炮阵地另一侧的密林中。
徐天亮留在最后，将几颗拔掉保险销的日式手雷（九七式），小心地塞进几具叠压在一起的鬼子尸体下面，用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鱼线连上旁边堆叠起来的几发九二式炮弹。
又在撤退路线上，极其隐蔽地布下了几颗用缴获炸药和铁钉自制的“铁西瓜”（诡雷）。
鬼子援兵气喘吁吁地冲到炮阵地边缘，看到满地的同袍尸体和完好无损（但旁边堆着炮弹）的步兵炮，又惊又怒。
一个军曹（曹长）挥舞着手枪，嘶吼着指挥士兵冲进去查看。
“噗嗤！”
“轰隆——！！！”
最前面的几个鬼子兵刚踏进阵地边缘，就触发了徐天亮布下的第一道绊发诡雷！
剧烈的爆炸将两个鬼子掀飞！
但这只是开胃菜！
爆炸的冲击波和火光，瞬间引爆了徐天亮精心布置在尸体下的手雷和堆叠的炮弹！
“轰隆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炮阵地瞬间被狂暴的烈焰吞噬！
堆积的炮弹发生了可怕的殉爆！
橘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破碎的炮管零件、扭曲的钢铁、人体的残肢断臂，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周疯狂抛射！
冲进阵地的十几个鬼子瞬间被撕成碎片！
外围的鬼子也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翻，惨叫着倒了一片！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浓烈的硝烟、钢铁烧熔的焦糊味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烤肉焦臭味！
“哈哈哈！过瘾！真他娘过瘾！”
已经撤到安全距离的徐天亮回头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映照下鬼子兵惊恐乱窜的身影，金陵腔调带着狂喜，
“自茂！招呼他们一下！
别让狗日的闲着！”
“砰！砰！砰！”
张自茂的狙击枪如同死神的点名簿，每一次清脆的响起，都必然有一个试图组织救援或警戒的鬼子军官或机枪手栽倒！
精准！冷酷！
巨大的爆炸和持续的狙击，如同捅了马蜂窝！
远处鬼子主营地方向瞬间沸腾起来！
更多的鬼子被惊动，嚎叫着向爆炸点涌来！
“走！该去给他们的‘太君’们送份大礼了！”
徐天亮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凶狠的光芒，带着队伍，如同泥鳅般钻进更深的黑暗，朝着相反方向——鬼子指挥部和补给点所在的位置潜行而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鬼子哨兵和巡逻队的噩梦。
徐天亮带着他的“毒蛇班”，充分发挥了渝城军校里学到的“敌驻我扰”精髓。
他们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鬼子指挥部外围，张自茂的冷枪精准地放倒了两个在帐篷外抽烟的参谋军官。
徐天亮带人摸到补给点外围，用燃烧瓶（用缴获的汽油和布条自制）点燃了两个堆满粮食和弹药的帐篷！
冲天的火光再次映红夜空！
当暴怒的鬼子追兵顺着踪迹扑来时，迎接他们的又是“铁西瓜”的亲切问候和丛林中张自茂神出鬼没的冷枪点杀！
鬼子指挥官气得暴跳如雷，命令掷弹筒对着可疑的丛林区域盲目轰击。
“嗵！嗵！嗵！”
沉闷的发射声和爆炸声在雨林深处回响，炸断了不少无辜的树木，却连侦察兵的毛都没伤到。
徐天亮趴在湿冷的泥地里，听着远处鬼子徒劳的炮击和愤怒的日语咒骂，金陵腔调带着得意：
“阿是滴？
狗日的，这眼药上的，够劲儿吧？
追？接着追啊！”
他打了个手势，队伍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向着己方阵地的方向撤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火光未熄、咒骂声不绝的鬼子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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