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的前一天，咖啡馆的糖罐里长出了蒲公英。
苏暖是在清晨整理吧台时发现的。那个装着方糖的玻璃罐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几簇毛茸茸的白色小球，在晨光中轻轻摇曳。她打开罐子，一朵完整的蒲公英飘了出来，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清新气息。
\"这不是普通的蒲公英。\"w用爪子拨弄着飘落的绒毛，每一根都在空中划出奇特的轨迹，像微型彗星拖着光的尾巴，\"是量子态的。\"
窗外的天色呈现出奇特的琥珀色，天气预报说台风正在逼近，但空气却静止得令人不安。第一位客人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微风，罐子里剩余的蒲公英突然全部腾空而起，在咖啡馆里形成一场微型风暴。
奇怪的是，这些绒毛似乎能自主选择降落的地点。有的落在黑胶唱片封套上，有的粘在窗框的裂缝里，有三根特别执着的绒毛一直盘旋在常客老周的咖啡杯上方，迟迟不肯落下。
\"它们在寻找什么？\"苏暖伸手想抓住一根飘过的绒毛，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到指尖一阵刺痛——那根绒毛里包裹着她十岁时在老家河边丢失的一颗玻璃弹珠的记忆。
w跳上老周的桌子，金瞳紧盯着那几根徘徊的绒毛：\"量子乡愁。每个绒毛都携带一个未被实现的可能，在寻找最适合扎根的时空点。\"
老周突然放下报纸，眼睛盯着咖啡表面：\"今天的咖啡...味道像极了三十年前火车站前那家小铺子。\"他的声音有些恍惚，\"奇怪，我已经二十年没想起那个味道了。\"
随着他的话语，那几根绒毛终于落下，在咖啡表面激起细微的涟漪。苏暖看见每圈涟漪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年轻时的老周提着行李准备南下，却在最后一刻转身回望；同一个老周在平行时空里毅然登上了列车；还有一个版本的他根本就没出现在车站。
\"每个选择都会产生量子绒毛。\"w解释道，\"通常它们会自然消散，但台风前的低气压让它们具象化了。\"
咖啡馆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都与飘浮的绒毛产生着奇妙的互动。钢琴教师李小姐接住一根绒毛后突然改弹起了童年放弃的民谣；作家张先生盯着粘在稿纸上的一簇绒毛，开始写一个关于故乡枣树的故事；就连总是抱怨的刘太太也安静下来，对着掌心的绒毛露出少女般的微笑。
苏暖发现吧台角落的糖罐又开始生长新的蒲公英。这次冒出的绒毛带着咸涩的海风气息，她立刻认出这是自己十八岁那年放弃的航海梦。当她想伸手触碰时，w却一尾巴扫开了她的手指。
\"别急着回收它们。台风天最适合种植可能性。\"
傍晚时分，台风的前哨终于抵达。雨水以四十五度角斜打在玻璃窗上，形成天然的水晶棱镜。在每一面棱镜里，蒲公英绒毛折射出不同的场景：有的展示着客人们未选择的人生道路，有的呈现着咖啡馆可能的其他模样，还有几面棱镜里，苏暖看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祖父母年轻时在茶园相遇的画面。
\"这些...都是真实的吗？\"
\"和咖啡因一样真实。\"w蹲在窗台上，雨水在它周围形成奇特的干燥地带，\"每个可能性都像咖啡豆里的风味物质，只是等待被萃取而已。\"
当最强的阵雨来临时，所有绒毛突然集体飞向窗户，在玻璃表面形成一张复杂的星图。雨滴沿着绒毛标记的轨迹流动，绘制出一幅动态的、不断变化的人生地图。苏暖看见自己的无数个分身在不同轨迹上行走，每个转角处都冒出一朵新的蒲公英。
\"要关窗吗？\"她问，手已经搭在了窗把手上。
w的胡须抖了抖：\"你确定要阻止这场量子灌溉？\"
苏暖松开手，任由带着咸味的风卷入室内。最后一批绒毛乘风而去，穿过雨幕消失在渐暗的天色中。奇怪的是，随着它们的离开，咖啡馆里弥漫起一种温暖的氛围，像是所有客人都刚刚经历过一场恰到好处的怀旧。
打烊时，苏暖发现糖罐恢复了正常。但当她摇晃罐子时，方糖碰撞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响声，而像是遥远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w蜷在收银台上睡觉，胡须间还沾着几根发光的绒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屋外，台风正肆虐着整座城市。但咖啡馆里出奇地安静，只有雨水敲打窗户的节奏，像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自己在同时叩门。苏暖没有去开灯，任由黑暗与雨声包裹着这个充满量子可能性的空间。
在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前，她看见一根漏网的绒毛飘落在w的尾巴尖上，瞬间绽放成一朵微型的蒲公英。这朵花里藏着的，是橘猫从未提起的、作为星际流浪者的前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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