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开业以来，老赵只关心场里内部的事，和外面接触的事情，一概不参与，这是当初说好了的。所以，前面的一应对外事务，小事由小朱对接，大事由股东们协调。
老赵是实在没有心情去协调这些事情的。工作了一辈子，总是在和各个层面的人打交道，烦了，也累了。表面上的理由，使自己没有了那个精神气。实质的想法却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他可以用自己的劳动向钱低头，但不会向嘲弄和不解弯下脊梁。
小朱看着老赵有些发呆，就拉了一下老赵的胳膊：“碰上了，就应付一下呗，要不多尴尬？何况还是您的熟人。”
老赵不解。
没有想到来的人却是李主任（妞妞）。李主任一下车就满脸灿烂的笑：“赵叔好。总算是堵住您了。”
老赵就有些不太自然：“怎么是你？你不是在房管局吗？”
“八月份调过来的。说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这不就发配到这里来了。”妞妞笑着。
随行的农机中心郑主任说：“李镇长是镇上分管养殖业的，来你们这里视察。”
“我是来学习的，赵叔。”妞妞扭头看了一眼郑主任，眉头皱了一下。又主动伸出双手，握住老赵的手：“叔，你这里现在可是名头大的很啊。前面让他们约您，总是说不在，后来知道是您，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老赵迟疑了一下，只能顺水推舟：“那就先转着看看？”
先看了即将建好的鸡栏。小朱说：“这是赵叔设计的。”郑主任说：“通风设计的不错。鸡架少了，最少要搞到四层的，这样利用率高。”
妞妞看老赵，老赵随口说：“我这是散养鸡架，养的是肉鸡，主要是防冻，所以不考虑产蛋的问题。”
又去了羊圈，看到单独分出来的那一栏母羊，郑主任又说：“你这是繁育母羊吗？搞繁殖还是多胎的好。刚好镇上引进了萨福克种公，还给你们分了两只呢，隔离期马上就完了，记得到时候拉回来。”
一旁的委师傅说：“那天我去了镇上的，不是说不给我们了吗？”
郑主任面不改色：“那不是隔离期没完吗？”
小朱会计知道这件事。郑主任问委师傅要了几次中药预防配方，委师傅都说没有。其实他也真的没有，只是隔一段时间，老赵自己拉回来几大包药材，混合在一起，粉碎了，告诉他添加量，他只会喂羊，又不认识草药。郑主任还问过小朱，小朱说：“我不管这些。”郑主任就把引进的种公名额给取了。
小朱就强忍着笑意。
转了一圈，回到院子，老赵说：“看也看了，转也转了，又是半年多不见了。走，叔那还有好茶呢，我们喝茶，晚上在这吃饭。”
李镇长笑着说：“叔，饭是一定会吃的，但不是今天。是这样，我这个副镇长也是赶鸭子上架，从来没有接触过养殖业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就先四处看看，好多养殖户反映，今年羊的发病率、病死率比往年高。可您这里却很低，特别是那个钱总，把您都夸成一朵花了，就有些好奇。前几天我来过，才知道是您在这，就留了朱会计的联系方式，下午去村上路过，说你在，就赶紧过来了。”
老赵就笑：“原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呀。”
“人家实话实说嘛。你的电话我有，可我不敢打。”妞妞笑着对其他人说：“你们不知道我赵叔这个人，我小时候他最爱板个脸吓唬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扯了几句闲话，妞妞说：“叔，我想把镇上的养殖大户们集中起来，来这里您给讲一讲，为啥这的羊发病率低？好不好？”
老赵说：“你这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你说的没错，天赐农场的羊不只是生病率低，肉质还好。这个问题说起来简单，也真的没有什么复杂原因和秘方，好好养就行。但要细说，还真的不一样，我就是说了，大多数人也做不到。天赐农场的优势是什么？是这一大片树林，可以在这里散养，可是其他的养殖户呢？现在的土地连成片的都是流转承包了的，各家各户手里的就那么一小块，哪里还有放养的条件？走羊圈猪，第一条你就做不到的。还有一个原因，养殖时间越长成本越高，逼着大家想办法生的要多，长得要快，吃的要少，否则就是赔本，这个问题又怎么解决？只能是大量使用育肥料。所以，不是我不讲，而是我讲了也没用。”
“那我不管，我这是新官上任，您怎么也得支持我一下，您要是不支持，我就天天黏着你。再不行，我就去找我周姨告状，说您欺负我。”妞妞说。
“你这个鬼灵精呀。”老赵无奈地指着妞妞。
小朱和郑主任几个都偷着笑了。
“好吧，我就支持你一回。但是有一条，我不管你们怎么宣传，我的名字和图像不能出现在任何宣传媒介上。”
“那怕啥呀，又不是相亲大会，害怕人把你抢了。”妞妞逗老赵。
老赵摇了摇头。
岁月静好，转眼就到了十月下旬。
李镇长的现场观摩交流活动老赵还是露了脸，还实实在在地说了一大通，说不说是自己的事，听不听是别人的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讲完了，观摩完了，妞妞走的时候，把老赵拉到一旁：“叔，最近有人打农场的主意，先说是要采砂，让镇上给堵回去了。小北山周围的荒滩如果是挖了，地表地貌破坏了，整个镇上乃至全市的风沙线就没了屏障，全镇这几十万亩良田就会毁了，镇上专门向上打了专题报告反对的。最近有人又说是要开矿，具体怎么个开法还不明朗，这个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老赵摇摇头：“农场不是我的，我就是在这里替别人管事，说白了就是打工，一边散心一边挣些零花钱。至于你说的采砂还是开矿与我无关，我还真的不知道。”
“来头还不小，市区矿管局的人到镇上来过好几次了，据说开矿的人有上面的背景，镇上明面上的意见是坚决不允许的。一旦地表被破坏了，那风沙可就畅通无阻了。但现在的事你也知道，要是来头太大，还变通处理，还真的是个问题。你说你和这中间没有关系，我也就放心了。”妞妞说。
“我有你想的那么傻吗，现在的我就是个羊把式。不过，你们镇上的意见是对的，当初，搞这一片防护林的目的，就是防风治沙吗。”老赵笑着。
妞妞走了，老赵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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