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夜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布，把同福客栈的天井裹得严严实实。墙角的老槐树叶子在晚风里轻轻晃，偶尔落下一两片，悄无声息地飘在青石板上。唐悠悠拎着一个半满的木桶，从厨房侧门走出来，桶沿沾着几点水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荡。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鼻尖还沾着点灶台的灰，看着有些狼狈，却透着股利落劲儿。
“唐姑娘……”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槐树后传来。悠悠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桶差点脱手，转头一看，吕子乔正从树后慢慢走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本卷边的书，眼神躲闪，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开口。
悠悠反应过来，立刻挺直腰板，大声说：“放着我来！”
子乔刚要迈脚，吓得瞬间单脚悬空，另一只脚僵在原地，模样有些滑稽。悠悠快步走过去，把木桶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抹布递到他脚边：“再抬高点，鞋底沾了菜皮，我帮你擦干净。” 说着，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子乔鞋底的菜皮抠下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又把抹布铺在地上：“再蹭蹭，别把屋里的地板弄脏了。”
子乔尴尬地蹭了蹭脚，干笑两声：“哎…… 呵呵，你跟她，真的太不一样了。”
悠悠站起身，把抹布叠好放回口袋，疑惑地问：“跟谁？你说的是陈小姐吧？”
“对，就是美嘉。” 子乔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怀念，“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你这么细心，也没你爱干净，有时候连自己的衣裳都懒得洗，还得我帮她搓领口。”
悠悠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她…… 她真是个女人？连自己的衣裳都不洗吗？”
子乔被问得愣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这个…… 我们今天就先不谈这个了。我找你，是想问一下…… 你小时候玩过拔河吧？就是两个人才能一起玩的那种。”
“玩过啊！” 悠悠眼睛亮了亮，想起小时候的事，嘴角露出笑意，“不过那时候都是我跟另外一个女孩，一起对一个男孩拔，每次都能把他拽得摔个屁股墩儿。”
子乔一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难怪了，难怪你不懂我的意思。”
“难怪什么啊？” 悠悠更疑惑了，歪着头看着他，像只好奇的小猫。
子乔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书，像是下定了决心：“你看是这样啊，我呢，虽然读过几年圣贤书，可也没读出什么大出息，考了好几次功名都没中，前途可以说，非常渺茫，跟你这样能干的姑娘比，差得太远了。”
悠悠赶紧摆手，认真地说：“别这么说！你那么爱读书，肯定能成功的，我相信你！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考中功名。”
子乔眼睛一亮，像是没想到会得到鼓励，激动地问：“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能行？”
“当然是真的！” 悠悠语气坚定，“做人啊，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活着还有啥意思？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先相信自己才行。”
“可不是嘛……” 子乔刚要顺着话往下说，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又赶紧收住，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可是！就算我以后真的能成功，那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吗？我跟你之间，是不可能的！”
悠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我明白啊！我就是单纯想鼓励你一下，没打算从你这儿换成钱，也没别的意思。”
“换成别的也不行！” 子乔赶紧补充，生怕她误会，“不管是啥，我都给不了你，你可千万别对我有啥想法！”
“明白，明白，我真没别的想法。” 悠悠连连点头，心里却有点纳闷，不明白子乔为啥突然这么激动。
子乔见她答应，松了口气，赶紧说：“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说完，就攥着书，匆匆忙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连脚步声都透着慌乱。
悠悠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我怎么老觉得怪怪的？他到底在怕啥啊？” 她摇了摇头，拎起地上的木桶，刚要回厨房，就看见胡一菲从大堂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钱袋。
“掌柜的！” 悠悠赶紧打招呼。
胡一菲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木桶上，问：“厨房收拾好了？我刚才听着里面没动静了。”
“快了快了，就剩锅台没擦了，等我歇口气就去擦。” 悠悠赶紧说。
胡一菲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看看收拾得咋样。” 说着就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惊讶地问：“这锅台不是已经擦过了吗？亮得都能照见人影了。”
“才擦了三遍，锅底还没擦到发亮呢，我得再擦几遍才行。” 悠悠认真地说。
胡一菲无奈地笑了：“锅底？你还真不嫌累啊？擦那么亮干啥，又不能当镜子用。”
“这点活不算累，在葵花派的时候，几百个人的伙食都是我负责，比这累多了。” 悠悠笑着说，语气里满是轻松。
胡一菲眼睛一亮，赶紧问：“这么说，你还会做饭？”
“会是会，就是做得不好，都是大锅饭，能吃饱就行，您别嫌弃。” 悠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要谦虚嘛！” 胡一菲拍了拍她的肩膀，从钱袋里掏出六个铜板递给她，“说了会做，那就是会做。明天你就露一手，给大家做顿饭尝尝。”
悠悠赶紧摆手：“这这这怎么行？我做的饭不好吃，怕大家不爱吃。”
“有啥不行的？” 胡一菲把铜板塞进她手里，“这些钱你先拿去，明天买点菜回来。”
悠悠捏着手里的六个铜板，小声问：“那…… 买几人份的啊？”
“咱们客栈一共六个人，必须有荤有素，要是能买到河鲜就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胡一菲说完，就转身回了大堂，留下悠悠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六个铜板，一脸为难。
“六个铜板，六个人分，还得有荤有素，有河鲜？这可咋买啊？” 悠悠小声嘀咕着，皱着眉开始琢磨起来。
第二天傍晚，同福客栈的大堂里飘满了饭菜的香气。八仙桌上摆着好几道菜，有红焖野兔、凉拌野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曾小贤早就馋得不行了，伸手就想去抓盘子里的野兔，刚碰到盘子边，唐悠悠就端着一盘西湖醋鱼从厨房走了出来，大声说：“放着我来！”
曾小贤手一顿，下意识地张开嘴，等着悠悠把鱼肉递过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动静，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你来吗？咋不喂我啊？”
悠悠瞪了他一眼：“去！要吃也得等大家一起吃，哪有你这样没规矩的，还没开饭就先动手。”
曾小贤撇了撇嘴，收回手，嘟囔着：“还挺有规矩。对了，关谷呢？咋没看见他？”
“关谷说既然今天不用他做饭，就先回家看看他娘，晚点再回来。” 悠悠一边说，一边把醋鱼放在桌上，又伸手拍掉曾小贤偷偷伸过来的手，“把手放下！再偷摸动手，我就不让你吃了。”
曾小贤委屈地把手背在身后，眼睛却盯着桌上的醋鱼，疑惑地问：“这鱼不对啊，眼珠去哪儿啦？我记得鱼都有眼珠的。”
“鱼眼珠我留着了，留给子乔的。” 悠悠笑着说，“他老熬夜看书，费眼睛，吃鱼眼珠对眼睛好。”
曾小贤挑了挑眉，打趣道：“你怎么对他的事儿这么上心啊？不会是真对他有意思吧？”
“你别乱说！” 悠悠脸一红，赶紧解释，“我之前把他点住扔在院子里一宿，心里过意不去，想补偿他。再说，他又刚失恋，最缺的就是关怀。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他要是再熬夜看书，我就在旁边候着，帮他点点灯，热热菜啥的。”
曾小贤伸手想去抓菜，一边抓一边说：“那你得候到啥时候去啊？他天天熬夜看书，你还能天天候着？”
“你敢偷菜！” 悠悠赶紧打手，把他的手拍开，又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这辈子…… 你也休想偷我的菜吃！”
两人正抢着盘子，胡一菲从楼上走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了两声。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悠悠赶紧松开手，笑着说：“掌柜的，菜都做好了，可以开饭啦！”
胡一菲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没着急坐下，而是问：“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对啊！” 悠悠点点头，指着桌上的菜介绍，“这道是红焖野兔，我昨天去山上打的；这道是西湖醋鱼，鱼是从西凉河捞的。”
胡一菲皱了皱眉，问：“哪来的兔子？山上的野兔可不能随便打，万一有啥病菌咋办？”
“您放心，这兔子我仔细检查过了，很健康。您要是爱吃，我以后每天去山上打两只回来给您做。” 悠悠认真地说。
“用不着，尝个鲜就行了。” 胡一菲摆了摆手，“野味吃多了烧心，对身体不好。” 她又看向那盘西湖醋鱼：“这鱼是从西凉河捞的，那应该叫西凉河醋鱼才对，光名字好听有啥用，味道要是不好，也是白搭。”
“管它叫啥名字呢，好吃就行呗！” 曾小贤忍不住插嘴，伸手又想去抓鱼。
“好吃也不能多吃！” 胡一菲瞪了他一眼，“西凉河的水说不定有污染，吃多了容易得病。”
悠悠赶紧指着另一盘菜说：“那就尝尝这个，香辣豆干拌野菜。这豆干是我自己晒的，野菜是从地里挖的，都是干净的。”
“哟，这可是标准的绿色食品啊！” 曾小贤眼睛一亮，又想动手。
胡一菲却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挑眉问：“不会是难吃得脸都绿了吧？”
“不会的！” 悠悠赶紧解释，“这豆干晒了好几天，特别香，野菜也用开水焯过了，一点都不苦。”
胡一菲话锋一转，问：“那就是说，我昨天给你的菜钱，你自己收起来了？没用来买菜？”
悠悠赶紧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半袋荞麦放在桌上：“没有啊！那六个铜子儿，我买了半袋荞麦，打算早上给大家做荞麦粥喝。”
“买荞麦干啥？你当是喂驴啊？” 胡一菲皱着眉，一脸嫌弃。
“这您可就不懂了！” 悠悠赶紧说，“常吃粗粮对肠胃有好处，可以促进消化，对身体好。”
“我肠胃好得很，用不着吃驴食！” 胡一菲没好气地说。
悠悠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满是惶恐，手紧紧攥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曾小贤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说那没用的干啥！大家都饿了，赶紧开饭吧！” 说着，他大声喊：“开饭喽 —— 子乔，快出来吃饭啦！”
悠悠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帮大家摆碗筷，心里却还是有点委屈，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掌柜的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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