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地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的地震到底持续了多久，但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等地震好不容易平歇下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微光。
偌大的田野里，呜咽的哭声持续不断，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有的人在哭自己劫后余生。
还有的人在哭自己逝去的亲人。
这片田野没有树木、没有房屋、远离群山，甚至连里面的硬疙瘩土块都被清理走了。
可是人也是有重量的。
两个村子的人口加起来有将近500个。
在地震的影响下，大家滚来滚去滚作一团，平坦的田野里，又没有什么着力点，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抓一下支撑一下。
他们虽然避免了遭受房屋树木的狂砸掩埋，却避免不了人群的挤压。
年轻力壮的人倒还好，可是一部分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体虚弱的病人，以及年幼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受了轻伤擦伤的人暂且不提，光是死了的，就有5个人，三个老人，一个虚弱的女人，以及被那个女人死死抓在怀里的两岁稚儿。
女人、孩子是大饼村的，三个老人则是周家村的。
经过地震的洗礼后，原本两个村子的人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已经滚做了一团，分不清楚你我了。
村民们大哭一场后，内心的凄哀总算被发泄出来了一点。
虽然人死了，但是日子还得继续过，他们把这五个死去的亲人的尸体，搬去了另一片田野里。
等到地震平息之后，再抬回去给他们安葬。
好在昨晚，在地震刚刚来临，还不算强烈的时候，林晚就带着全家老小，跨过了田坎，去了另一片田野里。
他们身上虽然有些擦伤，方淼淼还崴了脚，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断胳膊断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那些趁乱跑掉的牲口和家禽，在地震平息之后，也被他们抓回来了大半。
方柴在安慰有两个人去世的那一家，忽然发现：“诶？刘麻子阿涛他们两家呢？怎么不在？”
没有人回答村长，不知情的人还沉浸在死亡的悲伤中，闷闷的不想说话。
而极个别几个知情的人，他们已经面露恐惧，但是却还是死咬牙关，不敢开口。
方柴问了几遍，从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方柴见状，又一家一户的开始清点人数，发现居然足足少了四家！
就在方柴又是气急败坏又是担心的时候，昨晚周家村那两个守夜的人走了过来。
“方村长，昨天晚上我们守夜的时候，发现你们这边有十几二十个人，趁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偷偷跑了。”
至于跑去了哪里，就不用多说了。
昨天大家以为地震只是虚晃一枪，在听到方柴居然要让大家在田地里睡三天的时候，大家心里都颇有怨言。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真去做什么他们也不敢，怕真的被逐出大饼村。
没想到这四家人，居然趁着夜色，偷偷跑了回去。
已经被人戳穿了，大饼村那群知情的人也不敢再隐瞒。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昨天刘麻子他就说，说地震什么的都是危言耸听，还说不会有地震，然后就撺掇我们一起回村。”
“我们不敢回嘛，但是阿涛他们三家的家里还有孩子，都还不到五岁，孩子们实在是被蚊虫叮咬得受不了了，他们就，就跟着刘麻子一起回了村。”
“他们就是想着抱着孩子先回去睡一晚，等天亮了再回到这里来，没想到……谁知道……这地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半夜三更的才来啊……”
方柴直到这时，才惊觉，什么知情人，整个大饼村的人全是知情人。
只有他这个村长一家不知情。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走，唯独没有人来告诉他这个村长。
方柴的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让人喘不上气，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看来是我老了，管不住你们了，也罢，也罢……”
“从今天起，我就卸去村长的位置，你们有谁想当村长的？都可以举手报名，大家投票来选。”
方柴艰难的开口，他本来是想把村长这个位置让给家里人的，虽然需要经过里正大人的同意，但是他当村长这么多年，和里正来往也不少，更别提还有方文锦这个举人在。
方柴想在这其中为家里人谋谋福利，还是手拿把掐的。
但是现在，方柴忽然觉得，其实这个村长不做也罢，就做一个普通的村民，自由自在的，也不用什么事都费力操心。
“村长！这是刘麻子害人！又不关我们的事！你怎么还把怨气撒在我们头上啊！”
“村长，就算这件事我没有错，没有及时告诉你，可你也不能不管我们啊！”
方柴摆摆手，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不是不管你们，只是我觉得我这个村长确实做得不合格，你们重新选一个有能力的人当村长吧，我会去和里正大人说明情况的。”
村长都这么说了，应该也不是说的气话。
大饼村的村民左看看右看看，又时不时私底下交流几句，最后还真的被他们推举出来了一个人。
曾大山，年近四十，是村里种田的一把好手，人缘也不错。
他以“乡亲父老们跟着我，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绝对少不了你们一口汤喝！”等感言肺腑的发言，赢得了绝大多数村民的支持。
曾大山从方柴这里得到首肯之后，顺利地接过了村长的担子。
曾大山当上村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斥责那四家偷偷跑掉的村民，又对村民们说：“他们一门心思想回村，我们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所以这件事情大家也别自责了。”
“而且，或许房屋没有倒塌呢？也许他们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地震过去了，等吃过早饭之后，有了力气，咱们就把死去亲人的尸身带回村里，给他们入土为安。”
“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就别再伤心难过了。”曾大山感同身受一般地安慰了村民，眼里还带着一些沾沾自喜。
村民们被方柴那么一通骂之后，心中那些自责怨怪的情绪，也因为曾大山的一通话，而消散了。
他们甚至还觉得，本来就是这么个道理，又不是他们撺掇的，凭什么要来责怪他们？
他们本来还有些不习惯换了个村长，也担心这个新村长能不能做得好。
但是现在，他们忽然觉得，方柴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确实已经老了，都分不清楚好赖了。
看来，这个新村长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就连林晚都不得不肯定，这个曾大山，确实有些小聪明在身上，要买人心的手段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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