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小院，林福满脸担忧地看着叶啸天，“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老夫还没那么脆弱！”
叶啸天摇摇头，“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就连尸山血海都不知经历几何，那兔崽子的话……还打击不到老夫。”
林福陪伴老爷子多年，如何看不出他此刻在强颜欢笑，故作轻松。
毕竟最伤人的话，往往就是最亲近之人。
他心中并不怪叶良辰。
因为这些年叶家的情况他都看在眼里。
甚至有些认可叶良辰所说。
犹豫再三后，他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其实世子的话不无道理，这些年来，您及叶家为大乾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就是因为做得越多，陛下反而越发忌惮叶家，老爷失踪、几位少爷的战死，其中要是说没有陛下的手笔，打死我都不信。”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悲凉和愤怒。
叶啸天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样的话老夫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兔崽子不懂事胡闹就算了，你也跟着胡闹！”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满，林福微微躬身道：“是我失言了，王爷恕罪！”
叶啸天微微颔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让老夫一个人静一静！”
“是！”
林福应声退下。
看着林福的身影渐行渐远后，叶啸天这才起身朝着旁边的堂屋走去。
堂屋陈设很简单，除了正中央挂着一幅画像和供台外，再无其他。
画像中人身着金黄色龙袍，目若虎视，须臾花白，鼻似悬梁，额头高隆。
叶啸天看着画像呆呆发愣，“陛下啊陛下，您在临死之际，设计给我和叶家戴上的枷锁，如今似乎开始反噬了。”
他凝视着画像中人那威严而又略带严肃的面容，不由苦笑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您即使对天下人都心存算计，也绝对不会算计我。”
“然而，事实却证明我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您唯一一次对我的算计，竟然是在您生命的最后时刻，而这一次的算计，却让我背负了一生都难以摆脱的枷锁！”
叶啸天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悲凉，他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在皇宫的乾清宫内。
乌泱泱地跪着一群人。
其中有胡须花白的御医。
他们满脸焦虑，束手无策。
有文武大臣。
他们或低头沉思，或面露忧色。
还有面容青涩的皇子，他们年纪尚小，对于眼前的情景感到惶恐不安。
而在这群人中间，还有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雍容华贵，面露愁容。
龙榻之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气若游丝的中年男子。
他便是当时的乾帝，曾经的一代雄主，如今却已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年轻版的老爷子紧紧握着乾帝的手，蹲在床前，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他轻声说道：“老哥哥，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等您身体康复了，咱们再一起驰骋沙场，为大乾开疆拓土！”
乾帝艰难地睁开那原本浑浊的双眼，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想要挣扎起身。
他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贤弟……”
年轻版的老爷子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哽咽道：“我在……我在！”
乾帝紧紧抓着他的手，自顾自地说道：“朕蹉跎一生，风光过，落魄过，高兴过，失意过，但却从来没有后悔！”
“朕最难忘的时光就是和贤弟驰骋疆场的岁月，那时的我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发誓要为苍生做主，后来…我们的确也做到了。”
“朕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能与贤弟结为异姓兄弟，朕此生…无憾！”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把年轻版的老爷子听得老泪纵横，只顾地点头。
“贤弟，莫哭…莫哭！”
乾帝颤颤巍巍地抬手想为他拭泪，却软弱无力，老爷子急忙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老哥哥，臣不哭，不哭。”
乾帝微微一笑，扭头对着床前的英俊青年轻声唤道：“君凌啊！”
楚君凌几乎是跪爬上前，握着乾帝的手，轻声回道：“儿臣在，父皇！”
躺在老爷子怀里的乾帝，拉着楚君凌的手放在老爷子手里，“君凌啊，朕走以后，要听叶叔的教导，你叶叔之言便是朕之言！”
“为君者，当舍小爱识大爱，勤学纳言，海纳百川，恪修君德。”
泪流满面的楚君凌从鼻间嗯了一声。
已到弥留之际的乾帝，顾不得再与楚君凌多言，气息奄奄地躺在老爷子怀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群臣。
“今日宗室朝臣皆入内……”
“当众托孤，新君即位，由镇北王辅政，加封镇北王为顾命大臣，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天下兵马之权！”
乾帝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异常坚定。
话音未落，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陛下，万万不可啊！”
丞相脸色大变，急忙行礼启奏，“镇北王战功赫赫，手握重兵，若将如此大权交予他手，会对朝廷造成威胁啊！”
“是啊，陛下，就算镇北王本人没有反叛之心，但也不能保证他的后代子孙不会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那美艳绝伦的女子极力反对。
“请陛下回收成命！”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
然而。
乾帝却对这些劝谏置若罔闻，他看向老爷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老爷子见状，连忙跪地叩头，“陛下，此等重任，臣实难担当！”
乾帝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贤弟不必推辞，朕相信你定能不负朕之所托。”
这句话让老爷子如坐针毡。
他深知这是乾帝对他的信任，但同时也明白这其中的风险。然而，面对乾帝的坚持，他又无法直接拒绝。
“叶家承蒙圣恩，若叶家后代子孙心生反叛之心，天下藩王群起…攻之！”
老爷子的这番话，既是对乾帝的承诺，也是对其他大臣的警告。
他用这种方式表明了叶家的立场，同时也给了乾帝一个台阶下。
思绪飘回。
老爷子对着画像苦笑一声。
现在回想起来。
这那是先帝临终前最后的恩宠啊，分明是给叶家戴上一个沉重的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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