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大将军炮，就是大同城内的碗口炮，带着它们也是一个累赘，骑兵一旦失去机动性，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大将军炮每次可装填许多实心铅弹，放一炮，弹雨覆盖一大片，毁伤效果惊人，但炮身笨重，运输困难，利于守城，不适合野战。
现在卓轩终于搞明白了，野战时瓦剌人根本不会摆开阵势与你对攻，绝大多数战事都是在机动中突发的，属于运动中的突袭战，战前很难预设战场，所以，带上笨重的火炮，只会拖累灵活机动的骑兵。
林峰说的是气话，不料卓轩却接过话题正儿八经的说事，搞得林峰都不好意思再纠缠隔夜“仇”了。
“卓轩，营兵的兵种、兵器配置变化极大，你又在打甚鬼主意？”
“哼。”
见林峰忘了隔夜仇，卓轩也就没什么忌惮了，开始卖关子：“知道何为战争动员能力么？”
“没听说过。”
“大明虽富甲天下，但那么多的财富并不能被有效调动起来，成为战争资源，许多时候，大明打不起仗，经受不住战争消耗，所以畏战、厌战。咱们是行伍中人，管不了朝廷大事，但又不能躲着战争，怎么办？有一种方法叫调整排列组合顺序······知道何为排列组合么？
罢了，阁下肯定不懂！我只说一次，是否听得明白全看阁下的个人禀赋。这么说吧，以往大明骑兵配备弯刀加软弓，近战时腰刀敌不过对方的重刀，远战时软弓敌不过对方的强弓，两头都落下风，岂有不败之理？
如今对兵器配置做些调整，把过去一人做的事分配给两班人来做，近战时，长矛、长刀与鞑子的重刀相比，丝毫不落下风；远战时，重弓加火铳、神枪，完全可以压制鞑贼的强弓。两头都占优，营兵岂有不胜之理？”
“嘿！”林峰听得很认真，好像听明白了，“人还是那些人，只须动动手脚，战力便今非昔比，卓轩，你这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鬼主意！诶，咱们卫所军呢？卫所军可不像营兵那样财大气粗啊。”
卓轩的下巴越扬越高，目光一斜，完全是一副先生鄙视学生的架势。
“什么叫动手脚呀？明明是优化组合好不好！不是对阁下说过了么？没仔细听呀！卫所军军备差，不能指望朝廷大手大脚撒钱，怎么办？集中全卫最好的装备，配备给最好的精兵呀！五千人中有千余人能与鞑子抗衡就该知足了。
这依然是对排列组合方式的内在调整，不求整体占优，但求局部占优。”
林峰挠挠头，“嘿，原先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还有些犯糊涂，今日好像听明白了，卓轩，你怎么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这么容易让人看透还怎么在世上混！
“嗨，卓兄弟，你说战端何时才会重开？这稀里糊涂的练兵备战，也没个准时啊！”
那边吕良策马朝这边疾驰，一边缓缓降下马速，一边向卓轩问话，还不忘挥挥手，很是潇洒的样子。
“等会再聊！”卓轩摆谱摆得正起劲，此刻不想搭理吕良，摸摸光滑的下巴，可惜汗毛都没摸到一根。
“我的话不会总说第二遍，阁下好歹也是个正三品指挥使，往后可得长个心眼喽！”
“是我粗心了。”林峰耷拉着脑袋，一副小学生在老师面前认错的样子，片刻后，大约意识到自己太特么掉价了，于是，虎目圆睁，似要对卓轩大声咆哮，可是，接着就是黑脸一甩，把满腹的不满强行塞进耳朵里，化作听觉感受。
“这地方真他娘的吵人！”
吕良下了马，小跑过来，见林峰的脸黑得有些吓人，就十分小心的打了声招呼：“林指挥使。”
林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卓轩，何时开打呀？也不知千余卫所军能否抢在此前练出个样子来！”
“这个嘛，不用急的。”瞥见林峰、吕良都是一副急不可耐想听他回话的样子，卓轩故意顿了顿。
“也先可是草原枭雄，断然不会在大明严阵以待的时候草率行事。唉，也不知如今武清侯何在，等武清侯离开大同返回京城的时候，也先大概就会动手。”
吕良摊摊手，无奈的道：“这便麻烦了，谁好意思去打听武清侯的下落！”
卓轩淡然笑笑，“打听武清侯的所在不太方便，但咱们大可去边境一带巡查，然后布下夜不收，一有鞑贼的动静，便能及时得到消息。”
隆隆隆······
北侧响起滚滚蹄声，营兵中原有的数百步兵上了马，正在操练骑术，骑队中依稀晃动着田氏兄弟的身影，二人逞偶尔露头与卓轩目光相对的机会，拼命向卓轩挤眉弄眼。
后面传来郭嫣略显沙哑的声音：“别分心！马都骑不稳，还像条汉子吗？再东张西望，军杖伺候！”
田氏兄弟闻声吓得差点没坠下马来。
眼看郭嫣都快累成了狗，林峰、卓轩、吕良三人哪还不好意思再聊？临别时，卓轩叹道：“我看郭嫣颇有女将军的风范，若由她统领大军，没准真能带出一支横扫漠北的铁骑！”
吕良摇头，“女人终归还是要相夫教子的。”
林峰亦摇头，“没名没分的，此事难以长久，一旦嫁了人，就不得不离开行伍，唉，可惜！”
卓轩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个时代最可怕的禁锢并不是诸如“海禁”之内的对外封闭，而是朝廷内在的自我封闭！
僵化的体制带有顽固的排斥性，这是因为挨打挨得还不够惨，等到哪天社稷风雨飘摇，想拼命捞救命稻草的时候，一切桎梏也就形同虚设了，乞丐也用，女人也用，再也不问性别、出身，可是，为时已晚。
就像崇祯年间那样，大明涌现出了中国历史上首个拜将封侯的女都督秦良玉、首个女游击将军沈云英，可是，晚了，女将们再怎么拼命，也拯救不了一群无能的男人。
哒哒哒······
远处扬起一溜烟尘，一骑快马半隐在烟尘里。
“卓千总，郭总兵有令，命卓千总速去总镇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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