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罗旭的话，于雷整个人愣住了。
不得不说，他跟着马路生干，更像一个机器。
老大说什么，他就干什么，哪怕做那件事会丢命，会被抓进局子，他也去干！
这就是于雷的性格，认准的事情，就一根筋去做！
但这一刻，他心里突然一暖，似乎……有人拿他当人看了。
罗旭也没追问，只是把于雷手里的那根烟接了过来，点燃抽了一口。
片刻，于雷突然站起身，对着罗旭鞠了一躬。
“我能说的就是谢谢你，但我既然跟了马爷，就不能不讲义气，今儿的人情我早晚还你！”
说完，于雷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罗旭能感觉到，这个铁骨铮铮的爷们，好像……哭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心里也是百般复杂。
都是老爷们，或许此刻他能感受到于雷心里的那种大男人的无奈和无助。
只是于雷这哥们……太愚了，就算跟大哥，也得跟个明眼人，自己家里出这么大事，他都不伸把手，这种人配让自己为他卖命吗？
想到这些，罗旭最终也只能叹了一声，而这时何丽也把车开了过来，朝着他鸣笛两声。
罗旭这才将烟丢掉，起身上了车。
其实曾经天州是典型的北方气候，四季算是分明，雨雪适中。
但由于气候变化，这几年的冬天几乎不怎么下雪，即便下，也是薄薄的一层，不像以前，每场雪都会埋了脚脖子。
而夏天的雨季倒是长了，而且要么是瓢泼大雨，要么则是小雨连下几天，即便市里已经重视防汛和排水工作，可逐年增多的雨量，每年都会有一两次没过大腿、甚至齐腰的积水。
每到那时，一辆辆车飘在水上，就好像一只只小船，好在天州城的人心态好，自家的汽车刚被淹了，就赶紧回家去把网上买的汽艇拿出来，在水上畅游，还不忘拍个段子发到网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威尼斯……
不过今儿这雨才开始下，而且只是蒙蒙细雨，似是看不到被淹的程度。
雨点打在车窗上，随着行驶，也只是形成了一条条细线，纷繁交错之后，倒像是透明的蜘蛛网，并不影响开车视野。
约么半个多小时，车子开到了西郊的一片空地。
时近八点，哪怕下着小雨，这里依然非常热闹。
一个个摊子支起了大伞，热气腾腾的砂锅、烟火升起的烧烤、翻锅爆炒的炒海鲜……竟是一个夜市。
“嫂子，这里也有夜市啊！”
罗旭隔着玻璃窗看去，不禁问道。
“我也第一次来，上次只是路过，听说是自发形成的，毕竟现在经济形势一般，不少下岗的人，总要有口饭吃。”
何丽说着，把车停在了路边。
这里属于郊区，本来路就很宽阔，所以停车并不像在市区麻烦。
两人走进夜市，那些摊贩便立刻过来开始揽客，一个个都争着让客人坐到自己家的大伞底下。
最终，罗旭选择了一个卖烤串的摊子。
烤串是东北口味，和天州本地的羊肉串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这几年东北烤串热度不低，不仅是因为有实蛋、油边这些特色食材，还因为自己调制的特殊酱料，刷上酱再烤，味道更是浓郁香甜。
而天州烧烤其实品类不多，几乎就是围绕着牛羊肉，更类似于西北口味，单纯撒上孜然辣子盐，便不放其他佐料。
烤串老板是两口子，据说前几年来天州打工，结果双双下岗，无奈干起了野摊儿，毕竟没有租金成本，后来赚了点钱，便进入了夜市。
老板大姐非常热情，说他们在哪家买都可以，一会她都会给端过来。
何丽随意点了一些串，又问罗旭：“对了大旭，有对象了没？”
“啊？”
罗旭一愣，尴尬道：“有、有了……”
何丽噗嗤一笑：“那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行了老板，再烤一副三件套，十二个生蚝，三串蚕蛹，一份韭菜，对了，拿瓶劲酒！”
“好嘞！”
老板大姐拿着单子，笑呵呵地离开了。
可罗旭懵了啊。
“嫂子，你这是拿我当大象补啊，十二个生蚝……不补死也得撑死吧？还有那三件套，又是个嘛啊……”
罗旭说话声音都有点哆嗦了。
何丽抿嘴笑了笑，旋即指了指罗旭下面：“羊的那玩意儿，我跟你说，搞了对象就得补，不然怎么拴住人家？”
“就靠这个？这不成鸭子了……”罗旭一脸尴尬道。
这句话把何丽可是逗乐了半天。
“行了，你倒是懂的挺多，别废话，一会儿都吃了，不许剩！”
罗旭：……
虽说有点撑，但罗旭还真是听话，在何丽的命令下，愣是干了九个生蚝，再吃一个都想吐。
缓缓的，温度降了一些。
由于喝了酒，罗旭也开始冒汗，凉风吹在身上，舒爽得很。
就在这时，罗旭注意到夜市的一个角落里，又支起了一个烤串摊子。
那个摊子并不大，一米多长的烤炉拴在自行车后架上。
一个男人正将一个泡沫箱里的羊肉一点点拿出来，摆上烤炉。
夜市正盛，他才来，显然今天是迟到了。
不过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脸，罗旭整个人愣住了。
那是一张沧桑的脸，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黝黑、粗糙，不过短发之下的五官，却很周正。
男人干活儿的时候似是一直面无表情，显得很冷，也很冷静。
似是只有那微微撩动眼皮露出的眼瞳，还让那冰冷的脸上有着一丝神韵。
看到罗旭的表情，何丽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流眼泪。
因为开车，她今天并没有喝酒，但却在这时候，端起了罗旭的酒杯，将里面的酒全都喝了下去。
然后，她点了一根烟，将头转向一旁，看向夜空中垂直落下的如牛毛般的细雨，眼泪……依旧没有停下。
“嫂子，你……是故意带我来的吧？”
罗旭开口间，双眼依旧望着那个迟到的烤串男人。
何丽没有说话，而是笑出了声，可凭那笑声，罗旭却似是听到了哭声。
这一刻，喧闹的夜市对二人而言恍如顿时寂静了。
罗旭想马上起身，跑到那个男人面前，喊他一声“哥”！
但他终究没有。
不一会儿，角落里的烧烤摊也有了客户，豆大的汗珠从男人额头低下，他不时擦汗，那张冷漠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并不自然的笑意。
隔着烟火看过去，笑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年轻时桀骜之后对现实的臣服。
很现实，却很悲凉。
罗旭依旧发着愣，何丽依旧笑着流泪。
夜风微凉，却不觉冷。
细雨蒙蒙，却不作响。
却是不知……乱了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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