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直排了很长。
码头是人流汇集之处,引来的人反而比四处宣传的士兵要来的更快也更多。
很多士兵拿着招贤令甚至都还没到目的地,而这边,队伍已经排出几十米开外了。
秦时在后方默默看着乌籽等人联合询问,堪称高效率又细致,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姓名】【籍贯】等这些后世人人都知道的名词概念,在此刻因知识普及率太低,反而要费几番口舌解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因此吩咐:“来人。”
那此前被关注过的侍从便立刻上前来,微微躬身。
秦时说道:“那简历上所问询的你可曾听明白了?”
侍从又更压低身子:“小人明白。”
“既然明白,那你就多费些功夫,在队伍外头大声将这些都讲出来。”
否则每个人面试时都要支支吾吾犹豫再三,然后鸡同鸭讲文不对题,也实在太没效率了些。
也亏得乌籽她们耐性好,换做自己有此遭遇,美好的品德都要消失了。
侍从领了任务,不仅不觉得繁琐,反而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队伍排的老长,他也不辞辛劳一遍一遍在前方三分之一的路段大声解释。
他知道好些人没有那个思维能力,记性也不大好,若是在队伍末尾处就开始宣传,等排到前方,说不定就又忘光了。
还不如就在此处反复解释,只要肯用心进去了,就绝不会再犯错了。
若是连这等记性都没有,又不愿意用心,除非当真有什么缺不得的一技之长,否则做别的事,又要如何记下上官交代呢?
……
因为急缺人手,秦时对这次招贤抱有很大期待。
但是,宣讲的地方则代表着能吸引来的受众。
如今第一时间赶来的,都是急需那一碗粮食补贴的。
因而哪怕如今已面试超三十个,可被乌籽等人联合筛选过初步面试的,也不过一个巴掌。
穷人的家底是经不起折腾的。
略有家底的人家想要学一门手艺,直接学就是了。而真正的穷人,每日都在为那口饭拼命,哪有什么闲暇呢?
便是听说有什么粮食高产的方法,以他们的家底,少收一斗就要没饭吃,又哪里敢轻易冒险尝试呢?
也因此,来的这些底层人士,大多连一技之长都很普通。
乌籽选出来的那些,甚至都没有一个先天身体素质上有禀赋的。
但,秦时也并不着急。
如今招贤既是真的招贤,也是想千金买马骨。
这次成功后,希望下次在咸阳开展时,依旧能够从者如云。
队伍仍在缓缓朝前蠕动着,秦时处理过手头诸般事项,眼见天色渐暗,又问着身边人:
“那些来不及走的,今晚要安置在什么地方?”
庄头正吩咐完下人,此刻亲自前来回禀:
“回王后,因这群人人员混杂,为安全起见,不敢叫他们进入庄内。小人已安排了,待会儿就有人在庄外搭起草棚来,厚厚的干草铺盖安排。”
听起来似乎很离谱。
但在如今,好些穷苦人家还没有这样多的干草可以铺盖呢。
秦时点点头,倒也没有要求什么高床软枕,只吩咐道:“看好他们,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今日排队的,她可见到也有一些妇人和女孩——
“叫侍女来亲自去跟着她们仔细查看,免得有人鱼目混珠。”
庄头愣了一下,未曾想过王后如此细致,但也忙不迭应下去吩咐了。
秦时也连续办公许久,如今狠狠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踱步出去。
外侧间,乌籽仍兢兢业业地继续着面试。
而如今面试的,却是一位生得粗壮的妇人。
说是粗壮,其实也不过是大骨架加上一点点肉,只能算是微胖。
可对比四周干瘦的脸颊都微微凹陷的人来说,她这样已经能称得上壮硕了。
正问到对方经历,便听这妇人利索又大方地说道:
“我原先是服兵役,家中男人不够我就凑上去了,但运气好,那次兵够,我便帮忙烧饭了。”
虽说士兵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但她惯会占便宜,便是每顿熬的粟米汤都能偷藏两竹筒来喝的。
天长日久,体格倒是养出来了。
就是胃口也被撑大了,如今回来日日吃不饱饭,着实焦心。
如今听说来报名就能领一碗粟,毫不犹豫就喊了同伴一起来了。
至于说特长……
那妇人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长。
但来都来了,她因此绞尽脑汁
特长,特长是……
“我记性好!”
这灵光一闪,到底叫她捕捉到了。
“行军做饭有时食材不够,难免在附近寻找。我原先没去过那些地方,认不得当地的菜。但只要有人说过一次,我下回就绝不会认错了……”
这个能耐似乎对于很多操持锅灶的妇人们都很寻常,她唯恐说出来显得敷衍,因而又强调:
“再相似也不会认错!”
乌籽的笔尖顿了顿,此刻细细看她。
这粗壮妇人长得也有些黑粗。
看其外形,跟这细腻本事又截然不同。
但她是知道的,王后一直想出各种各样的图册详解,包括西域那边的植物。
如今有这等人才……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该知道倘若欺骗王后,罪名可是不小的。”
那粗壮妇人犹豫一瞬,还是点头:“是真的!”
乌籽便也毫不犹豫在纸上画一下对勾,与众人交换过意见后,点头道:
“可以了。时辰已晚,你就不要再跑回去了。就在此安置,以待明日还有考课。”
她说完便挥手:“退下吧。”
那妇人还想问一问她的粟呢,却已稀里糊涂被带到了外头。
那里有宣讲员正不辞辛劳的再次解释:“粟米在这里领,领完了来按个手印……今晚不回去的可以先不要领,明日若是二次考核没过,还会再赏一碗。”
“若是过了,那就再按能力给赏。”
在这里过夜的话,先领了粮食自然是不够安全——毕竟都是睡大通铺的。
但什么东西都是落袋为安啊。
因此哪怕宣讲员不遗余力,但仍有许多人围了上去领到了。
而那粗壮妇人本是临时起意才来的,只托了邻居给家中带话。
如今夜里却得知回不去,她不禁又纠结起来:还不知家里人该如何担心呢?
……
正如她想的一般,粗壮妇人的家里确实都十分担忧。
干瘦的丈夫站在院子外,几次探看都没有见到妻子的身影,孩子也懵懂又担忧的问道:
“阿母什么时候回来?”
“这……”
做阿父的回答不上来,一会儿想着如今还未到家,马上夜间禁行走不了了。
在冬日里若是只能睡在半道上,回头害了病可怎么办?
家中再无钱治了。
又想着,虽没回来,但人还好吗?
莫不是触怒贵人被责罚了?是不是挨了打?
再想着那碗粟,早知他也该抱着孩子速速跟上去的!
明日若还回不来,这可怎么办呀?
而直到这时,只见村头隐约出现一个身影。
男人大喜过望,赶紧冲了过去,然而借着暗沉沉的暮色,他却看到对方并不是自家妻子,而是同村男人。
阿虎。
但随后他眼前一亮:“阿虎,听说你也去参加那什么招贤?可有没有见过我家英娘?”
阿虎缓缓摇了摇头:“我是最早到的那几人,领完粟就回来了,唯恐赶不上。”
因此也没往排队那些人里头看。
排队?
男人一怔:“莫非人还许多吗?”
“多啊!”
阿虎激动道:“我正准备叫我阿女阿父阿兄阿姊阿妹明日都去呢!”
“你瞧!”
他两只手一直饱臂缩在胸前,此刻小心拿开,才看到底下拽着衣裳的下摆,兜了一捧圆润饱满的上好粟米来。
这真的有?!
男人也惊了:“那明日我也去,就是我家英娘还未回……”
“不必担忧。”
阿虎虽没有过多停留,可也是知道一些的:“去排队时,王后心善,还吩咐人给我们一碗盐水。我没舍得喝,装在我这竹筒里了……”
再拍拍身侧具硕大的竹筒,果然有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但我什么能耐也没有,因而就通知我可以回来了。临走时再来领了这一碗粟。”
但好些人来不及赶回时,晚上也会在农庄附近直接安置,还有餐汤饭呢!
可惜了。
他当时都走出了老远,才听到后头人宣布晚上有汤饭,恨不得折返回来再继续跟着蹭上一顿。
但他住处偏远,如今又已领了粮食按了手印。
再回去又唯恐被士兵驱逐,这才忍痛赶了回来。
但想想今晚可能会被别人吃到的那碗汤面汤饭,内心别提多可惜了!
阿虎的遗憾真情实意,连带着男人也感叹起来:“这么大方的王后,今晚的汤饭说不定能吃饱啊……”
随后却是又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他倒也不觉得自家妻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特长,只是既然有盐水还有粟可领,明日他也该去的!
唉,可惜孩子都还太小,若是再大一些,说不定也能凑个人数去排队呢!
? ?太困了,最后两百字睡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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