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谓。”
秦时将手中纸张推放一处,此刻看着阶下那昂首挺胸的中年男人,淡淡点评。
这是接了闻巽手中招贤令主动来粟粟庄的,关中梧桐学宫的山长梧桐先生。但他进来拜见的第一句,就——
“古来招贤都是王侯将相,王后在这样一处农庄招贤,却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收……”
“某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名声,而是想问问王后,可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对方下巴微抬,胸膛高挺,此刻站在那里一派骄傲,俨然十分自负会得到秦时的回答。
他倒也想的没错。
秦时收拢笑意:“昔日武王伐纣,誓师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怎么,你认为秦王乃是无道商纣,而我堪比那妲己了?”
这个年代什么都没有,但对女子的束缚也极其小。寡妇可以改嫁,贞洁不会定人生死,女人会被要求服劳役,但相应的,她们也有机会顶门立户。
这样大好的前景,秦时绝不允许有人开出任何不好的苗头!
强势如姬衡都不怕她分化权力,眼前这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男人就敢来大胆点评,踩着她的名声,来博自己的身价?!
若她如今虚心纳谏,来日会不会再有一人跳出来,大声说【后宫不得干政】?!
“不知所谓。”
自证是弱者的不甘,而她,只需要吩咐左右:
“拖下去,赏十杖,小惩大诫,为他对大王、对我不敬。”
“打完好好送回梧桐学宫。并传我令:眼前这位的上下三代九族、亲传弟子,除非大王特赦,否则我秦国一律不用。”
秦时吩咐完,眼见对方瞪圆眼睛,脸色渐渐惨白,甚至没给对方发声的机会,只是又微微疑惑:
“你叫什么来着?”
但她很快又接口:“算了,这不重要——拖下去吧。”
壮手按长剑剑柄,就站在王后三丈处,此刻目不斜视。
而他身后,两名士兵则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对方臂膀,极其顺畅的将人拖了出去。
那中年男人在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此刻狂乱蹬着衣袍,并大声呼喊——
“名为招贤,却连虚心纳谏都做不到!如今我面刺王后之过,王后为何……”
话没说完,便被士兵一把捂住嘴巴,而后拖拽的声音越走越远。
厅堂内只剩下守卫侍从和壮。
此刻,身侧侍女皱紧眉头,大胆发言:
“这等狂悖之人,有什么资格敢说是谏言?王后何必心慈手软,说什么小惩大诫……”
说出这话时,她半点也不心虚,仿佛王后只给了对方轻轻十杖,而不提家族和弟子不再录用之事。
秦时却叹息一声,悲悯心肠出现:
“能面刺本王后之过者,受上赏。”
“可惜他面刺的却不是我的过,而是我的功——那自然要受处罚了。”
“好歹也是读书人主动前来,若打得狠了,再把别人吓住了怎么办?”
话虽如此说,但侍女小心抬头,却见王后的神情轻松惬意,显然根本不在乎把人吓着。
对于秦时来说,她如今缺可用之人,但并不是那么缺读书人。
尤其是只会说这些烂话的读书人。
既然没什么用,那就只好做杀鸡儆猴的消耗品了。
她正忙着给大王写信呢,此刻洋洋洒洒将这件事也记了进去,还极其可怜地说道:
【对方将大王比为纣王,我心中好生气!大王这样雄才伟略、英武不凡,这些读书人怎么什么胡话都敢乱编!】
【不过若将我比作妲己……大王,莫非我真有那么美吗?】
【又说我不该来招贤,这不是我该做的……可叫他们做,也没见他们做出个什么成果来呀!】
【没有出将入相,也没有引领地方富强,连田中种粟都不懂,大王一统六国,他们更是没出半分力气,只剩一张烂嘴叭叭……】
【有其师必有其徒,只看这位山长的心胸,就知道其亲传弟子多半也是如此。只是我一时气愤说了那样不录用的话,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大王的人才取用?】
【大王不在身边,我有疑问烦难也无人可诉,而大王只身支撑秦国,天下一统,又是何等的伟业?】
【如此一想,便又觉心潮澎湃,震撼难言】
【大王真了不起啊,可惜我远在关中,不能去章台宫再看看大王……】
把这样的情谊隐晦的融入到文字当中,秦时洋洋洒洒一挥而就,简直再平常不过。
毕竟在网络上大家也什么都敢说。
不过如今么……
“我记得你叫黄鹂?果真嗓音甜美,去替我向闻先生赔罪,说是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详细解释一下今日之事。”
她麾下如今名声最盛的就是闻巽,自古误会都生在双方不张嘴的前提,因而事情虽小,秦时却仍旧要表示诚意——
她没有看不起读书人,如果都像闻先生这样有能耐有心胸,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惜天下读书人,向来是读了半本经典就夸夸其谈生搬硬套,实在不堪用啊。
梧桐学宫……
她其实本来很期待的。
……
闻巽仍在外头奔波。
在王后麾下,他见识了许多不同寻常的理论,也见了更多不同寻常的器物。
如今带着诸弟子们,大有将理论和实践融为一体的激情,日日奔波在外也不辞辛劳。
明明那招贤令上的话语朴素的令人发指,可他堂堂一代贤才大家,竟然也不惜到民间说些什么给一碗粟、能喝上一碗热盐水之类的话,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理所当然的,名叫黄骊的侍女出门一趟也没能找到人。
但招贤仍在持续。
粟粟庄的农田改造划分,以及水车还有曲辕犁的深耕试验,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庄头虽对王后过分详细的堆肥理念不甚了解,可看到庄中黄牛将曲辕犁拉得那样深,轻易就将土地翻耕,不由也是大喜!
土壤翻耕得越深,来年种粟成果就越好。
王后有那样能自动送水来浇水的水车,又有这样的曲辕犁,还有那什么独轮车、耧车等,莫非种粟果真也有秘法?
他心痒难耐。
若不是王后早有吩咐要进行对比,这会儿当真也想要去求一求,让他们同样跟随着各种秘法一一尝试吧!
又不由嫉妒起那白家来。
这些豪强见机倒快,如今只用万亩良田的一年时间,就能免费得到这样种地的法子,还有未来的良种……
可恶!
庄头暗地里不停叹气,遗憾大王为何不将周边更连绵更广阔的土地和山林也都赏给王后呢?
如今在山上种药材,种果树什么的,听起来也很靠谱嘛!
还有那厚厚一叠鸡鸭密册,还有少府特意遣来的养猪劁猪匠等……
那些过了初选的人虽还未再次进行筛选,可也都没闲着。
这山庄从山林到土地百废俱兴,事项颇多,正缺着人手呢。
他们干着熟悉的农活,只需听令吩咐,便能有一日三餐饱饭和粟米做工钱。
这种日子谁人不羡慕?
到后来,大伙儿已不是单纯为了一碗粟米而赶过来,反而千方百计想要被选中,能够得到这样做工的机会……
而秦时在忙忙碌碌又两日后。
这日才上午十点钟,便听有侍从来报:
“王后,咸阳宫来信——大王亲笔。”
顿了顿,又道:“大王有令,王后奔波劳苦,又受委屈,故再赏附近山林一座,以慰苦心。”
?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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