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最清醒的做梦者”的宣言,如同一道撕裂浓雾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联盟内部弥漫的迷茫与恐慌。然而,光芒过后,更深的阴影也随之浮现。强行封锁“归寂之梦”的信息,并未能真正消除那植入心底的怀疑种子,反而让不安在暗处滋生。
联盟的修复与整合工作仍在继续,但效率明显降低。壁垒的伤痕愈合缓慢,联合技术的研发也遇到了无形的阻碍。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开始在不同文明之间蔓延。
“晶壁文明”的代表,那团原本坚定闪耀的能量光辉,如今变得有些闪烁不定。他们在联合技术理事会的发言中,开始更多地强调自身规则的“纯粹性”与“稳定性”,对进一步深度融合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谨慎。
“我们无法将文明的根基,建立在可能是一场‘梦’的沙土之上。”一次非正式交流中,一位晶壁高阶技师如此对老查理感叹,尽管他的措辞委婉,但那潜在的退缩之意昭然若揭。
“流光族”则变得更加……“飘忽”。他们的光痕投影在会议中时常呈现出不稳定的散射状态,仿佛注意力难以集中。他们不再主动提出能量偏转方案的优化,只是被动地执行着既定任务,其意识波动中传递出一种淡淡的、仿佛看透一切的虚无感。
即便是与“星茧”关系最为紧密的“共生灵族”,那些代表着生命韧性的光叶,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传递出的波动带着困惑与悲伤。它们赖以生存的、与万物共鸣的生命哲学,在“一切皆梦”的冲击下,也产生了动摇。
裂痕,无声无息地出现。
林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在议会中奔走,试图以“森之罗盘”的牺牲和“深蓝智库”被抹除的惨痛来唤醒大家的抗争意志,但效果甚微。当存在的根基都可能虚假时,过往的牺牲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荒诞的色彩。
老查理将自己彻底埋首于技术之中,近乎偏执地研究着那块已归于死寂的暗金残骸,以及从规则风暴和“序乱共生体”残骸中收集到的数据。他试图从纯粹的规则层面找到突破口,证明他们所处的宇宙是“真实”的,或者说,找到区分“梦”与“真实”的客观标准。然而,进展缓慢,那暗金残骸仿佛一个绝对的认知黑洞,吞噬着一切探求。
压力最大的,依旧是阿娣。
他不仅要维持规则共鸣场的稳定,协调日渐离心离德的联盟力量,还要对抗自身意识深处因那“归寂”信息而产生的、如同深渊低语般的侵蚀。他时常在独自一人时,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其中流淌的、由无数规则编织而成的力量,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丝恍惚——这力量,是真实的吗?还是仅仅是“梦”中设定好的程序?
只有在看到林秀那始终坚定、充满担忧与守护的眼神时,在看到老查理那即便困惑却依旧不放弃钻研的背影时,他才能将那一丝恍惚强行压下。
“娘,”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阿娣靠在温养单元的壁面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如果……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你会后悔醒来吗?”
林秀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意识显化),她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
“傻孩子,”她的声音温柔却有力,“对于梦中人而言,梦就是全部。你在‘梦’中保护了‘星茧’,结识了查理,建立了联盟,拯救了那么多幸存者……这些经历,这些情感,难道会因为一个所谓的‘真相’就失去价值吗?”
她看着阿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的选择,定义了我们的真实。”
阿娣怔住了,随即,眼中那丝迷茫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渐渐消散。他反手握住母亲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老查理略显激动的声音通过私人链路传来:“阿娣!林秀!有发现!不是关于‘梦’的,是关于那块暗金残骸的物质结构!它……它内部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超脱于现有规则体系的稳定模式!虽然无法解析,但它确实存在!这至少证明,有‘东西’是超出我们,甚至可能超出根除者认知框架的!”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阿娣精神一振。即便无法证明整体,但只要有一个“例外”,就足以撕开怀疑的口子!
他立刻召集了联盟核心议会。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避“归寂之梦”的话题,而是直面它。
“诸位,”阿娣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经历了迷茫后的坚定,“我们或许无法此刻证实或证伪‘梦境’之说。但老查理的研究表明,存在我们无法理解的‘例外’。而根除者,它们恐惧‘变量’,恐惧‘序乱’,这本身就说明,即便这是‘梦’,也存在它们无法掌控的‘漏洞’!”
他环视着那些意识投影,目光灼灼。
“我们是变量,是漏洞,是可能打破这场‘梦’的‘清醒因子’!根除者要清除我们,恰恰证明了我们的存在,拥有它们无法容忍的意义!”
“与其沉溺于对终极真相的恐惧,不如抓住眼前的意义——保护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探索未知,反抗强加于身的‘归寂’命运!这,就是我们作为‘清醒做梦者’的抗争!”
他的话语,混合着老查理的新发现和林秀那朴实却强大的信念,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犹豫不决的心灵上。
裂痕,并未立刻消失。
但一种新的、基于“意义”而非“真相”的共识,开始在联盟内部艰难地萌芽。
而他们都知道,根除者,绝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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