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空间跳跃带来的并非瞬间的位移,而是一场漫长而扭曲的噩梦。
“喧嚣堡垒”仿佛被投入了一条由纯粹规则与反规则交织而成的激流。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光怪陆离、无法用任何语言准确描述的景象。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折射出无数破碎、重叠的堡垒倒影。时而有炽热如创世之火的能量流擦身而过,时而又陷入绝对零度般的死寂虚空。
堡垒内部,剧烈的震荡从未停止。即便有结构完整性场的保护,低沉的金属呻吟声依旧无处不在,提醒着每一个生灵,他们正行走在毁灭的边缘。生态区的模拟天空忽明忽暗,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荣交替,某些对规则敏感的种族成员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实体虚化现象。
主控室内,阿娣、林秀和老查理如同暴风雨中的礁石,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规则乱流强度超出预估300%!”老查理的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声嘶力竭,“碎片稳定出的通道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稳定!护盾能量正在急剧消耗!”
林秀紧盯着战术星图,上面代表堡垒的光点在一片混沌的乱流中艰难前行,后方,那片象征着“归寂”的黑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紧追不舍,甚至还在缓慢地拉近距离。
“它真的在追我们……”林秀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归寂’……它有意识?还是仅仅是一种清除‘噪音’的本能?”
阿娣没有回答。他的大部分意识依旧与“源初代码”碎片紧密相连。他仿佛坐在风暴眼中,感受着碎片如何以自身微妙的平衡,在狂暴的规则乱流中开辟出这条狭窄的通道。那首古老的“摇篮曲”在他意识中回响,旋律中带着一种深沉的悲伤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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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中层,生命维持单元】
恐慌在密闭的空间里滋生。一次特别剧烈的震荡导致一个区域的照明系统彻底失效,黑暗中传来尖叫声和幼崽无助的哭泣。
“我们撑不到终点了!”一个声音在黑暗中绝望地喊道,“我们会像‘荆棘王座’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片虚无里!”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是一个流光族的幼崽,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因恐惧而紊乱的光痕,使其稳定成一个柔和的光团。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生灵,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可能是生物光,可能是便携照明,甚至是某种精神力的微光——驱散了黑暗。
“不要怕,”一个年长的深岩帝国工匠用粗犷的声音说,他敲击着身边的金属管道,发出有节奏的、沉稳的响声,如同文明初开时的鼓点,“我们的祖先,也曾面对未知的黑暗。我们唱起来!让‘归寂’听听,我们这些‘噪音’的歌声!”
起初是零星的、颤抖的音符,渐渐地,汇聚成一片混乱却充满生命力的合唱。不同种族的语言,不同的旋律,诉说着同样的恐惧、希望与不屈。
这生命的“噪音”,穿透了层层甲板,隐约传到了主控室。
阿娣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他听到了。这嘈杂的、不完美的合唱,仿佛一股温暖的力量,补充着他与碎片连接时消耗的精神。碎片的光芒也随之似乎明亮了一分,前方通道的稳定性肉眼难以察觉地提升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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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底层,隐秘的管道网络】
莫格长老和他的追随者们正在行动。他们利用对堡垒老旧结构的熟悉,避开了主要监控,试图潜入次级引擎控制节点。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制造一次“意外”的引擎过载故障,迫使堡垒退出超空间,然后利用早已准备好的小型高速舰船逃离。
“这是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莫格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试图压下那丝负罪感。
就在他们接近目标节点时,整个堡垒猛地向一侧倾斜,比之前任何一次震荡都要剧烈!一条巨大的能量管道因无法承受规则撕扯而爆裂,灼热的等离子体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他们前方的通道!
“后退!”莫格惊恐地大叫。
然而,退路也被震落的结构钢梁封死。他们被困住了,绝望地看着致命的能量流迅速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是林秀!她接到了该区域结构受损的警报,赶来查看,恰好撞见这一幕。她没有丝毫犹豫,启动臂甲上的能量偏转器,形成一道薄弱的光幕,暂时抵挡住等离子洪流。
“抓住我的手!”她对着被困的莫格等人喊道,身体因巨大的能量冲击而剧烈颤抖。
莫格愣住了,他没想到来救他们的会是坚决支持阿娣的林秀。
“为什么……”他喃喃道。
“因为我们是联盟!”林秀咬着牙,汗水从额头滑落,“哪怕意见不同,我们也是最后的‘噪音’!要死,也该死在与‘归寂’对抗的路上,而不是死在内耗和可笑的逃亡计划里!”
莫格看着林秀因用力而扭曲却坚定的脸庞,看着身后追随者们恐惧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挥手,甲壳缝隙中射出牵引光束,帮助林秀稳定光幕,同时对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启动应急冷却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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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室内,阿娣猛地睁开眼睛。
“我们快到了!”
在他的感知中,碎片传递来的“摇篮曲”旋律达到了一个高潮,那指引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稳定。同时,他也感觉到,后方追逐的“归寂”那股冰冷的意志,变得愈发焦躁和……强烈?
“检测到前方规则趋于稳定!”老查理惊喜地叫道,“通道出口!我们就要穿出去了!”
舷窗外,那光怪陆离的乱流景象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均匀的,仿佛孕育着一切可能的……微光。
“所有单位,准备冲击!我们即将抵达‘娘花地儿’!”林秀的声音通过通讯系统传遍堡垒,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是解脱与决绝。
“喧嚣堡垒”巨大的舰体猛地一震,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膜。下一刻,所有的颠簸、混乱、警报声,戛然而止。
一片极致的、令人心慌的……宁静。
他们冲出了超空间通道。
映入他们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星球、星云或者任何熟悉的天体结构。
那是一片无法用大小来衡量的、温暖而朦胧的光芒之海。
光芒如同流动的液体,柔和地荡漾着,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蕴含着所有生命色彩的底色。在这里,规则以最原始、最温顺的状态存在着,仿佛回到了宇宙初开、万物尚未定形的时刻。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只有一种回归母体的安宁与祥和。
这就是……娘花地儿?
宇宙的摇篮?规则的源头?
隔离舱内,“源初代码”碎片停止了低语。它变得无比安静,通体散发着与外界光芒之海同频的、温和的光辉,仿佛游子终于归家,找到了最终的安宁。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一直紧追不舍的“归寂”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这里也似乎消失了,或者说,被这片光芒之海温柔地化解、包容了。
阿娣走到主控室巨大的观察窗前,望着这片孕育了一切可能的“母体”,泪水无声地滑落。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历经磨难、终于找到根源的感动。
然而,这片极致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突然,那片温暖的光芒之海深处,开始泛起涟漪。一个无比庞大、无法窥其全貌的阴影,在光芒中缓缓浮现。那阴影并非“归寂”的黑暗,它带着一种古老的、沉睡的、仿佛创世本身般的威严。
一个意念,如同初生的宇宙第一次呼吸,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性,直接在所有生灵的意识中响起:
“孩子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但……你们……为何……带来了……‘终结’的……阴影?”
随着这个意念,所有人都感受到,在那片令人安心的光芒之海下方,在那阴影浮现的深处,似乎还沉睡着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庞大、与“归寂”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存在。
而他们手中的“源初代码”碎片,在此刻微微震动,仿佛在回应,又仿佛在……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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