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我当是谁呢！这是小草一家啊！”
“我瞧着就眼熟。”
村口的人立马就聚集了起来，杨小香瞧着有些不对，就问，“你家好国跟好家咋就没回来？”
宋小草背都挺直了，“两个忙着呢！这不是快毕业了吗！说是忙着搞啥学术。”
“哎呦！大学？他们考上了？”
“可不是嘛！我家两个臭小子争气啊！”宋小草腰杆挺得直直的。
马天凤是踩着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的碎影过来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玉米馍，黄澄澄的渣子沾在袖口，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她原是听见这边吵嚷，想着凑个热闹看谁家又拌了嘴，可眼风扫过人群中央的宋小草时，嘴里的玉米馍突然就嚼不动了。
像是含了块没煮透的石子，硌得牙床发疼。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往宋小草身上瞅。
先是那身衣裳，藏青色的灯芯绒外套，领口缝着细细的白边，不是镇上集市里五块钱的处理货，料子看着就厚实，手摸上去指定是软乎乎的。
再往下看，宋小草穿的裤子是直筒的，裤脚刚好盖住鞋面，不像自己这条，洗得发了白，膝盖处还补了块颜色不搭的补丁，走两步就往上缩。
最让她扎眼的是宋小草脚上的鞋，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鞋尖连个灰印子都没有，哪像自己这双胶鞋，鞋底都磨平了，下雨天准打滑。
马天凤悄悄把攥着玉米馍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她想起前以前去宋小草家借酱油，那会儿宋小草还穿着洗得泛黄的旧褂子，蹲在灶台前烧火，头发上沾着柴火灰。
这十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腰杆挺得比村口的电线杆还直，说话时嘴角都往上翘，眼里那股子得意劲儿，像是揣了块金元宝，生怕别人看不见。
人群里有人凑上去夸宋小草的儿子有出息，“好国好家真是能耐，考上大学还搞学术。”
宋小草听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都是孩子自己争气，我没帮上啥忙”。
这话落在马天凤耳朵里，却像是针扎一样。
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小学没读完就打工了，上次回来还跟她哭穷，说快饿死了，叫她给打一百块钱。
同是一个村的，凭啥宋小草就能享这份福？
凭啥她的儿子就能坐在教室里搞“学术”，自己的儿子就得在太阳底下晒得黝黑？
马天凤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原本凑热闹的心思全没了，只剩下一股说不出的憋闷。
这会儿还想起她家正兰了，心里满是怨恨。
她看着宋小草被众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那些话像是甜腻的糖，却让她觉得齁得慌。
她悄悄吐掉嘴里没嚼烂的玉米渣，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上冒。
宋小草以前不就这样吗？
村里过得最好，还总爱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现在儿子出息了，就立马穿金戴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翻身了。
她又往宋小草身上扫了一眼，见宋小草抬手拢头发时，手腕上似乎戴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像是镯子。
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忍不住往人群外退了退，脚底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差点摔了个趔趄。
旁边有人问她，“天凤，你咋了？”
她勉强挤出个笑，说“没事，脚滑了”，可声音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意。
这时候，胡好月牵着两个孩子催促宋小草，回家先收拾收拾，到时候在唠嗑。
“呦！好月，孩子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俊。”
杨小香看着孩子，心里闪过一丝遗憾。
“婶子，我们小不闹磕了，回头见。”
一家人得回去收拾老房子呢！
实在是不行，那就只有去镇上以前买的房子住了。
“行，你们去。”
而罗有谅似乎并没有想去打招呼的意思，以前有点利益还能维持一下关系，现在都不是一路人了，他装都不装了。
村口的风裹着潮气，却吹不散那股子微妙的凝滞。
有的人目光绕着罗有谅走，没人敢轻易上前搭话。
他就站在老槐树的阴影里，穿着件熨得平整的浅灰色衬衫，外面穿了一件呢子大衣，露出腕上一块样式简洁的手表。
跟村里男人常穿的粗布褂子比起来，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
连路过的大黄狗都绕着他走，尾巴夹得紧紧的，仿佛也察觉到这人气场里的“不好惹”。
“娘，那男人谁啊？”
小薇的声音细弱，像蚊子哼哼，脸颊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刚满十八岁，眼波里还带着未脱的青涩，方才瞥见男人侧脸的轮廓，心跳就莫名快了半拍，忍不住拉了拉身边女人的衣角。
马天凤正盯着宋小草家的方向出神，心里的火气还没下去，被这么一问，立马把火撒了过来。
她斜睨着小薇，嘴角撇出一抹尖酸：“谁？那可是京城来的人！人家眼皮子高着呢，能瞧得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穿的补丁衣裳，别做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
话里的刺像针一样，扎得小薇耳朵尖都红了，头埋得更低，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行了天凤，你这是干啥？”
杨小香看不下去，连忙打圆场。
她拍了拍小薇的胳膊，语气软和下来：“小薇别往心里去，你天凤婶子就是心直口快。那是以前来咱们村下乡的知青，叫罗有谅，，这次是陪着胡好月一家回来过年的，对了，人家结婚早，孩子都两个了，你可别瞎琢磨。”
小薇闻言，脸上的红意褪去些，却多了几分尴尬，连忙点头：“婶子我知道，我就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她偷偷抬眼，又飞快地扫了那男人一眼，见他一脸温柔的跟胡好月说话，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瞬间就凉了下去。
“哼，说没想法我可不信！刚才那眼神，亮得跟啥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又抻了抻身上洗得发皱的褂子，仿佛这样就能压过旁人似的。
随后，她扭着腰，脚步重重地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那小薇身边时，还故意加快了速度，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多给，像是多看一眼都掉价。
小薇望着马天凤远去的背影，心里又委屈又无奈，谁不想嫁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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