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而沉重的黑暗,包裹着林琛的意识。仿佛沉入最深的海底,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疲惫与酸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意识火苗开始摇曳,驱散了部分混沌。感官逐渐回归——首先嗅到的,是一股淡淡的、带着清冷气息的女儿香,混杂着地下溶洞特有的潮湿与尘土味。紧接着,感觉到的是后脑勺传来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似乎正枕在什么温热的事物上。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溶洞顶部那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以及自己指尖那缕依旧在顽强燃烧、提供着微弱光明的混沌灶火。然后,他转动僵硬的脖颈,对上了一双清澈中带着难以掩饰焦虑与关切的眼眸。
是琉璃。她正跪坐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的头,正枕在她并拢的双腿上。女孩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心那淡灰色的印记若隐若现,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醒了?”见他睁眼,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如释重负,“感觉怎么样?你昏迷了快一天了。”
林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琉璃立刻会意,小心地扶着他稍稍坐起,从旁边取过一个用宽大叶片临时做成的水杯,里面盛着清澈的、带着一丝灵气的岩壁渗水。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液滑过喉咙,滋润了干涸的经络,林琛终于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他内视己身,情况不容乐观。肉身的多处暗伤在混沌之力的滋养下略有恢复,但远未痊愈。最严重的是神魂,虽然因为《兵煞锻神诀》的入门,本质变得更加凝练坚韧,但总量却因过度透支而萎靡不振,识海空荡,传来阵阵针扎似的抽痛。
“我没事,消耗过度而已。”林琛声音沙哑,勉强笑了笑,目光落在琉璃眉心,“你呢?那烙印……”
“感觉好多了。”琉璃抬手轻轻触摸了一下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后怕,“那股不断吞噬生机的冰冷感觉消失了,只是偶尔还会有一点隐痛,魂力运转也有些滞涩,但已无大碍。林琛,谢谢你……”
她的话语顿了顿,看着林琛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衣襟上尚未干透的血迹,眼圈微微发红,“为了救我,你……”
“我们是一起的。”林琛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坚定,“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转而问道:“我昏迷期间,这里有什么异常吗?”
琉璃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没有大的动静。但我能感觉到,这片废墟深处,似乎有某种规律性的能量波动,很微弱,时断时续,像是在……呼吸?而且,我们下来的那条路,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能量屏障封住了,我尝试过,无法穿过。”
林琛心中一凛。能量屏障?是那沉睡气息被触动后激发的自卫机制,还是这处上古工坊本身残留的阵法?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琉璃连忙扶住他。
“你现在的状态太差了,必须先恢复。”琉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来护法。至少……等你神魂稳定一些再说。”
林琛知道她说得对。在这种未知险地,带着重伤之躯乱闯,无异于自杀。他点了点头,重新盘膝坐好,目光落在了怀中那三样从黑盒中得到的物品上。
《兵煞锻神诀》已初步修炼,暗金碎片的力量也汲取了一部分。现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深紫色的、瓶口有着星辰封印的玉瓶上。
这玉瓶内的东西,气息温和浩瀚,充满生机,或许能加速他的恢复?
他再次尝试用神念接触那星辰封印,依旧如同石沉大海,纹丝不动。强行冲击?以他现在的神魂状态,无异于以卵击石。
难道需要特定的口诀或者能量属性?林琛沉吟片刻,想到了混沌鼎碎片。这玉瓶与碎片同出一源(都来自黑盒,而黑盒与混沌鼎碎片有感应),或许……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仅存的那丝混沌之气,混合着一缕新炼成的兵煞神念,缓缓渡向玉瓶的星辰封印。
这一次,异变发生了!
当那缕融合了混沌与兵煞的特殊能量触碰到星辰封印的瞬间,封印上那些点点星芒如同被激活,骤然亮起!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从瓶口传来,不仅吸收着林琛渡过去的那点能量,更开始主动抽取他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混沌之力和兵煞神念!
“不好!”林琛脸色一变,想要切断联系,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粘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挣脱!玉瓶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地汲取着他的力量,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时三刻,他就会被吸成人干!
就在他心中骇然,以为触发了什么致命陷阱之时,那吸力却骤然停止。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锁扣打开的声响从瓶口传来。那道凝实的星辰封印,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化为无形。
封印……解开了?
林琛惊魂未定,连忙内视,发现就这么一瞬间,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量又被抽走了大半,神魂更是摇摇欲坠。这解开封印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将神念探入玉瓶。
这一次,再无阻碍。玉瓶内部并非实心,而是一个不大的须弥空间,空间中,悬浮着三滴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紫水晶融化而成的液体。每一滴液体内部,都仿佛蕴含着一条微缩的星河,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缓流转,散发出磅礴无比、精纯至极的生命能量和天地灵气!
这是……?
林琛虽然不认识此物,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效力。其品质之高,远超他见过的任何灵丹妙药!这绝非普通的疗伤丹药,很可能是某种天地奇珍,甚至可能是上古大能炼制的本源宝液!
他不敢怠慢,心念一动,尝试引导出一滴。
那滴紫色液滴轻飘飘地飞出玉瓶,悬浮在他面前。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香气弥漫开来,仅仅是闻到一丝,林琛就感觉精神一振,识海的刺痛都缓解了几分。连旁边的琉璃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容。
“这是……?”琉璃好奇地问。
“不清楚,但应该是好东西。”林琛沉声道,“我感受到极其庞大的生命力和灵气,或许能助我们恢复。”
他没有犹豫,张口一吸,将那滴紫色液滴吞入腹中。
液滴入口即化,并未落入肠胃,而是直接化为一股温润却又磅礴无比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以及……干涸的识海!
这股能量精纯到了极致,几乎不需要炼化,就直接被肉身和神魂吸收。林琛只觉得全身如同久旱逢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生命精华,之前战斗留下的暗伤、经脉的裂痕,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修复!
更神奇的是对神魂的滋养。那暖流涌入识海,如同春雨滋润干裂的大地,空荡萎靡的神魂如同充气般开始迅速恢复,那种针扎似的抽痛感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无比舒适的感觉。
仅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琛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长身而起,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弓弦绷紧般的嗡鸣声。
不仅肉身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连神魂的损耗也弥补了大半,甚至因为《兵煞锻神诀》的底子和这滴神秘液体的滋养,他的神念总量比之前全盛时期还隐隐强出了一线!虽然距离彻底恢复巅峰还有距离,但已无大碍,战力恢复了八成以上!
这紫色液体的效果,简直逆天!
“这……太神奇了!”琉璃也看出了林琛的状态变化,美眸中满是惊讶。
林琛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琉璃:“你也服下一滴,看看能否彻底清除那寂灭烙印的残余,稳固神魂。”
琉璃没有推辞,她也知道此刻恢复实力最重要。她接过林琛引导出的另一滴紫色液体,小心服下。
很快,她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眉心那淡灰色的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她原本还有些虚浮的气息迅速变得凝实、厚重,甚至比受伤前更显精进,显然这液体对她同样大有裨益。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这玉瓶中的三滴液体,无疑是救命的至宝!
然而,就在两人实力恢复,心中稍定之际——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陡然响起!整个溶洞,不,是整个上古工坊废墟,都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之前琉璃感觉到的那股规律性能量波动,骤然变得强烈而清晰!源头,正是来自那中央干涸的“玄煞铸兵池”方向!
“怎么回事?”琉璃警惕地站起身,手中已然扣住了几枚冰冷的殓妆针。
林琛眼神锐利,感受着那不断增强的能量波动,以及其中蕴含的一丝……类似于阵法的牵引之力。
“看来,我们恢复力量,触发了这里的某种机制。”他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去看看!”
两人再无迟疑,身形一动,如同两道轻烟,朝着铸兵池的方向疾掠而去。
越靠近铸兵池,那股能量波动就越发强烈。空气中弥漫的庚金煞气和地火余烬也变得活跃起来。当他们再次踏入那片环形废墟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只见那干涸的铸兵池底部,那些暗红色的、金属熔融凝固的物质,此刻正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能量纹路在池底亮起,构成一个复杂而玄奥的巨大阵法。阵法中央,空间微微扭曲,一道由精纯庚金煞气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暗金色大门,正在缓缓成型!
大门高约三丈,表面流动着金属般的光泽,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和一种……肃杀、冰冷的试炼意味。
“这是……一道门户?”琉璃惊疑不定。
林琛凝视着那暗金大门,感受着其中传来的牵引之力,以及《兵煞锻神诀》隐隐的共鸣,心中有了猜测。
“恐怕不是简单的门户。”他缓缓道,“这更像是一处……试炼之地!属于这‘玄煞铸兵池’,或者说,属于‘渊金’那一脉的传承试炼!”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琛的话,那暗金大门彻底凝聚成形,稳定下来。门扉中央,浮现出两个由浓郁煞气凝聚而成的古老文字——【兵冢】!
兵之坟墓!光是这两个字,就透出一股惨烈与杀伐之气。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牵引力笼罩住林琛和琉璃,并非强制,更像是一种明确的指引和邀请。似乎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踏入这“兵冢”之门。
“我们……要进去吗?”琉璃看向林琛,眼神有些犹豫。这突然出现的试炼,吉凶难料。
林琛目光闪烁,脑海中飞速权衡。这处上古工坊遗迹,显然并非无主之地,而是有着自身的规则。他们取走了“渊金”的传承(黑盒),又服用了那神秘的紫色液体恢复力量,很可能已经满足了触发这“兵冢”试炼的条件。逃避或许可以,但那层封住退路的能量屏障如何解决?而且,这试炼之中,未必没有机缘。
《兵煞锻神诀》需要不断的战斗与煞气来淬炼,这“兵冢”听起来就是绝佳的修炼之地。或许,这正是快速掌握新力量,甚至进一步提升的契机!
“进!”林琛很快做出了决断,眼神变得坚定,“福祸相依,机缘险中求。这或许是我们彻底了解此地,并找到离开方法的关键。”
他看向琉璃:“你跟紧我,万事小心。”
琉璃见他决心已定,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眼神同样变得锐利起来。她身为入殓师,常年与死亡打交道,心志并不脆弱。
两人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提升到最佳。林琛指尖混沌灶火跳跃,神念如同出鞘的利剑,蓄势待发。琉璃手中殓妆针寒光闪烁,周身隐隐有阴气缭绕,那是她沟通艳尸本体的前兆。
做好准备,林琛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扇散发着肃杀之气的暗金色大门——【兵冢】!
琉璃紧随其后。
身影没入光门,空间转换的感觉再次传来。与之前随机传送的混乱不同,这次的感觉稳定而有序,仿佛踏入了某个预设好的传送点。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黑暗的溶洞或废墟,而是一片望无际涯的、荒凉死寂的戈壁!天空是昏黄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弥漫的沙尘。大地之上,插满了无数残破的、锈迹斑斑的、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形成了一片真正的“兵器的坟墓”!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兵戈煞气、死寂之气、以及无数兵器主人生前的不甘战意,如同实质的狂风,扑面而来!
在这片“兵冢”的深处,隐约传来低沉的、如同金铁摩擦的咆哮声,以及某种沉重的、正在移动的脚步声。
试炼,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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