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课间，乔正羽埋头给王海波回信，他其实没什么好回的，但又怕失了礼貌，只能硬凑着字数。
“大家安静一下……”是张君老师的声音。
乔正羽放下笔抬起了头，老师手里拿着一沓卡片，应该上个月办的身份证。
“你们的身份证办下来了，都收好了，不可丢失，明年高考的要用，同时也就意味着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法治课的时候老师应该也给你们讲过成年人该负什么责任了。”
当乔正羽拿到身份证，黑白的照片，薄膜塑封，还有背后的国徽，自己成年了，不再是孩子了。
其实他们班级很多人的实际年龄有的连自己都不知道，乡下孩子有的都没有上过幼儿园，有的为了躲计划生育罚款，会跟自己的兄弟姐妹登记在一天假装双胞胎，有的暂时还没满十八周岁也办了身份证。
晚自习结束，乔正羽收拾好课桌，准备往操场去跑两圈。
一个大概一米六多的男生站在了他的前面，戴个眼镜长相斯文，眼神和表情里却有些戾气。
“你是乔正羽？”
“我是，有事吗？”
“我要拜你当大哥。”
“什么？”乔正羽以为自己听错了。
“听说白鹿镇高中里面，你是最能打的，高三的学生都怕你，我要给你当小弟。”
乔正羽笑了笑，他好像猜到这个学生是谁了。
“我不是最能打到，我也不当大哥，你找错人了，这里是学校，不是社会。”
“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你了，有人告诉我，跟着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欺负？你这样的不惹别人就好了，谁会惹你？”
“你说收不收吧？”
“与我无关。”乔正羽说完直接走了。
来到操场，乔正羽开始小跑起来，路灯不是很亮，他还是很快发现了跟在后面的男生。
还挺执着的，乔正羽笑了笑，脚步开始加速。
三圈跑下来，乔正羽“呼呼”的喘着粗气，后面的男生距离他几十米瘫倒在地。
乔正羽根本没理他，回宿舍洗漱去了。
第二天午饭时间，乔正羽端着饭菜还是坐在了老地方，马东和张奇很快过来，坐到了对面。
一个白色搪瓷碗放到了桌子上，戴着眼镜的男生坐到了乔正羽旁边，马东和张奇一脸茫然的看了看男生，又看了看乔正羽。
乔正羽面无表情的吃着饭，一旁的男生也是如此。
“嗳！兄弟，你坐错位置了吧？”马东开口了。
“这不是吃饭的地方吗？又没有别人坐，也没写名字吧？我为什么不能做？”男生不阴不阳得说道。
“嘿……我草！”马东放下勺子，准备站起来，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在白鹿镇高中，谁都知道他们几个和乔正羽是一起的，平时横一点，也没人说什么。
男生也放下勺子站了起来，虽然比马东矮了一截，却丝毫不怵。
马东也没想到这男生还挺横的，阴笑着说道:“小子，还挺有种的，那个班的？叫什么？”
“王立凯，龙河高中转来了，这是我大哥。”他说着指向乔正羽。
“噗呲……”正在吃饭的乔正羽差点喷出饭来。
“你大哥？哈哈……”马东笑了起来，他大概明白了，随即笑着坐下继续吃了起来。
一旁的张奇也低头闷笑着。
乔正羽几口扒完饭，端着饭盆往水池去了。
接下来几天，乔正羽见识到了什么叫牛皮糖了，每天中午吃饭，这个王立凯就端着饭盆坐在乔正羽旁边或者对面，也不说话，也不参与马东和张奇的吹牛。
晚自习结束，他就跟着乔正羽跑步，有时候乔正羽练习缠树、靠栏杆，他也在不远处模仿着。
乔正羽也不理他，该干嘛干嘛，马东和张奇倒是有点喜欢这个矮瘦的学弟了，够横，也够聪明，也有钱，还会做人。
其实乔正羽也看出来了，像王海洁，王立凯这样家里有当官的孩子，特别会察言观色，心智也更成熟一些，不像他们这些农村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市面，容易怯场和退群。
知道王立凯“傍”上了乔正羽，高三的那群学生也不再找他麻烦，本来他家里有人在镇政府任职，就不太好欺负，现在又跟了乔正羽，就只能当他不存在了。
然而王立凯可不是省油的灯，长相清秀却脾气暴躁，转学了来了没一个月，就被学校点名批评了，上课顶撞老师，违反课堂纪律等等。
老师办公室门口，不止一个学生看到王立凯被他爸打耳光，噼里啪啦的连续打了四五个耳光，嘴角甚至都出血了，最后还是被老师拦了下来。
中午吃饭时，肿着脸的王立凯端着搪瓷的饭盆坐在了乔正羽身边，低头吃饭，嘴巴每次只能张开一点。
坐在对面的马东和张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正羽。
乔正羽还是自顾自的吃着饭，也不说话，吃完就走。
晚自习结束，学校的操场上，王立凯还是像往常一样跟着乔正羽后面小跑着。
听着后面的脚步声，乔正羽微微叹了一口气，慢慢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
王立凯见乔正羽停了下来，也放慢了脚步。
“过来，坐这……”乔正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王立凯看了看乔正羽，距离四五米站着。
还真是死犟死犟的，乔正羽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过去吧？我进白鹿镇高中的是班里倒数第一，被人欺负不敢吭声，我很幸运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我现在的班主任张君老师，另外一个是滕建，他现在在监狱里。”
“我明白你的心理，因为我以前跟你一样，只是我们俩表达的方式不同，从小我爸妈就外出做生意，他们对我的要求很低，我也想证明自己，得到他们的另眼相看，希望他们能在家里陪着我，你也这样吧？你爸妈对你宠溺、偏爱，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就不停的闹腾，对吗？”
王立凯愣了愣，显然乔正羽说的没错。
“我们的处理方法不同，我那时很怂，现在也是，我那时也想闹腾，可我不敢，打架不敢往前冲，上课不敢主动举手，不敢问问题，做什么事都只能跟在最后面。”
“但是当我爸被村里的混混按在地上殴打，当对我很好的老师被人暗算，我才明白他们也会被人欺负，他们也不是超人，所以我得长大，我得站起来，虽然不能成为他们的骄傲，我也得过好自己的日子，这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乔正羽说完，站起来回宿舍了，王立凯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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