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投下的天光在回廊蜿蜒流转，众人踩着嵌着螺钿的青石地砖发出轻微的响声。
楚勇平好奇将手伸向廊柱上的浮雕，被林二娘赶紧拽回，皱眉示意他莫要好奇心过重。
转过九曲回廊踏入堂中，几年未见，这里似乎与从前有些出入，但依旧让人感到静心。
丫鬟端来简单的糕点，给众人倒上冒热气的茶后，便推至一旁安静等待。
楚大勇不习惯被人盯着伺候，侧过身子小心问楚天启：“要不让他们退下吧，围在这挺不自在的。”
楚天启明了，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下人退出大堂后，楚大勇才叹出一口气，询问道：“你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安先生的府上吗？”
“嗯，老师不放心，我也认为此时受他老人家的庇护是最安全的。”
闻言，林二娘出于母亲的直觉，立即察觉到不对劲，急忙问：“为何不安全？莫非......有人要害你？”
言罢，所以人投来担忧的目光，光看表情便能猜出他们一定想多了。
楚天启眉眼往下压，无奈又好笑地解释：“没有的事，严重了，但确实有些麻烦。”
原来，自从楚天启夺得魁首后，是这半年以来年纪最小的，皇帝认为他前途无量，一表人才，便话里话外暗示他，希望他能立即入宫任职为修史。
“好事啊！”即便几人不明白为何修史，但默认能进宫面上皇帝，便是天大的好事。
“这不是重点，为难的地方在于，需自行解决住房。”
楚大勇一愣，半个身子倾向楚天启难以置信道：“这、这皇帝不赐你座宅子？那也太小气......”
话没说完，便被楚天启赶忙捂住嘴。
“嘘！爹，谨言慎行，隔墙有耳。”他可不想刚考上状元便被因污蔑罪打入大牢。
楚天启松开手疲惫地叹出一口气靠在木椅上，解释缘由：“从前两任皇帝起，便不再有赐住宅这一说法，即便是状元也得自行置业，若家境贫寒，也只能依赖同僚接济或借住寺庙。”
所以他才借住在老师宅中，但这长期也不是办法，很是为难。
众人闻言，都露出疑惑且难以接受的表情。也不是说楚家拿不出钱在京城买宅，在乡下拼搏多年，为了就是这一刻有能力托举孩子。
只是令人难以唏嘘的是，堂堂状元竟然得不到优待。
楚大勇无意识用力握住木椅把手，低沉着声音问：“为何此事不在信中提起，咱们家虽比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掏钱在京城安置一所宅子，也是绰绰有余。”
“这......京城的宅价不比镇上那般便宜，儿子......实在难以开口。”楚天启低垂着眉眼双手杵在膝前，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纠结。
原以为考的状元便是解脱，却得知是后面还有阻碍。
屋内陷入寂静，楚天启扯出笑颜转移话题：“但我未想到你们会千里迢迢来看我，这一路上，你们辛苦了。”
“有啥辛苦的，这路上风光无限，就算是出来散散心也无妨。”楚老爷子出声道：“我一把年纪，能到此看到儿孙取得成就，人生也算圆满了。”
福宝赶忙点头应下：“是呀天启哥，以后我与景澜来到京城，你可就成了咱俩的靠山啦！是吧景澜？”
谢景澜被福宝踩了一脚，闷哼一声咬牙应下：“对！”
“不就是买宅子嘛，明日我们一家便陪你去挑所好的，咱们家这些年除了卖棉花，其他小本生意做得也好，你不用担心。”楚勇平嘴里咬着糕点含糊不清地附和。
楚天启的肩上的重担，仿佛顿时被一双双手用力撑起，告诉他不用怕往前走，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楚家所有人帮他平摊的重担。
他握紧腿上的拳头，看着家人朴实的面孔，喉间似有千斤重的铅块，堵得他说不出半句话。
楚天启起身走到楚大勇与林二娘跟前，猛地跪地磕下头，额头撞在冰凉的砖面上，泪水混着尘土滚落：“孩儿不孝......”喉咙哽咽地发疼，所有未说出口的愧疚、委屈与思念，都化作肩头剧烈的颤抖。
林二娘半蹲着身子爆出楚天启，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抬手扶在他的后背上轻拍，宛如儿时。
“你没有不孝，你是爹娘的骄傲，是爹娘对不住你，让你受尽苦楚也不曾向家里诉说，自己承担......”
其余人看见这一幕，纷纷被情绪所感染将头转朝一边。
楚大勇咬紧牙关下颌紧绷，呼出一口气走上前扶起三人，哑声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就在这感人肺腑的时刻，门口传来一声轻咳，走进来一人：“老夫来得不妥，打扰了各位的团聚。”
“老师。”楚天启赶忙擦干脸上的泪检查自己是否得体。
安先生发出轻笑走进屋，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坐到另一侧缓缓道：“老夫刚回府便听说天启的家里人来访，招待有误还请多担待。”
“不敢不敢，反倒是我们打扰到您，天启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对不住。”楚大勇诚恳地向安先生道歉。
安先生没有将话题停留在这，三言两语带过后便直蹦主题。
“听闻，各位打算在京城给天启安个宅子？”
“是，不知安先生可有......”
众人正襟危坐在大堂内，只能听到安先生年老的声音，谢景澜好奇地抬眼看向老者，恰好同对方对视上，赶忙垂下头。
在同谢景澜对视上的那一刻，安先生全身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景澜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楚天启喊了他两声才听到。
“啊......住宅的事，老夫有托人去询问得到消息，不知几位是否有空？”
楚大勇迫不及待地回道：“有！”
安先生恢复原先的镇定，淡然一笑：“既然这般，老夫明日便派人带各位去察看。”
“多谢！”
原本安先生派人准备了客房请他们留宿，在得知他们在另一头的客栈住下后，便派来马车送他们回去。
楚大勇与楚天启站在门口交代着明日的事，安先生的目光则落在站在马车后，搀扶着林二娘上马车的谢景澜身上。
待马车离开后，安先生才自言自语道：“太像了......”
回到书房后，安先生坐在书案前愣神许久，突然提起笔，快速写完一份信喊来人，将一份信递给侍卫，神情严肃语气沉重：“将此信秘密带进宫，务必躲过眼线交到太后手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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