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乳石碎片砸中石壁的刹那，因果壁上那张杜大夫自戕的画面突然龟裂。裂缝中迸发出刺目的青光，如同沉睡千年的古剑骤然出鞘，将整个石窟映照得如同白昼。叶徽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却仍能感受到那光芒穿透眼皮的灼热。
青光中，一声穿云裂石的琴音骤然炸响。
\"铮——\"
那声音不似寻常丝弦之音，倒像是千万把利刃同时划破天穹。石窟四壁的苔藓在这音波中瞬间枯萎，化作黑色粉末簌簌落下。缠住金丝猴的蛇影痛苦地扭曲起来，发出\"嘶嘶\"的哀鸣，眨眼间便烟消云散。阿芦手中的青铜灯\"啪\"地炸裂，绿色火焰如毒液般四溅，有几滴落在他拼接的皮囊上，顿时烧出几个焦黑的窟窿，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蛇鳞。
\"焦尾琴？！\"阿芦——或者说蛇奴——首次露出惊恐的神色，拼接的面皮在火光中扭曲变形，\"不可能！它明明已经随叶承一起葬入......\"
他的话语被第二声琴音打断。这次的音调低沉许多，却带着明显的《广陵散》韵律，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叶徽怀中的玉简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被杜若指出是\"杜氏怨气\"的暗红纹路，此刻正如活物般蠕动，一缕缕从简身上剥离，在空中凝结成七根琴弦的形状。每根弦都泛着珍珠光泽——正是龙涎香特有的光彩。
杜若趁机挣脱束缚。她的眉心竖痕已经完全裂开，一缕青光如烟似雾地被抽出，却在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后暂时阻断了这个过程。她踉跄着扑向石壁上的血图，染血的手指刚触到襁褓图案，整面石壁就变得如水般柔软，荡起层层涟漪。
青色火焰中的婴儿虚影发出刺耳啼哭，竟与远处的琴音产生了诡异共鸣。每一次琴音响起，虚影就凝实一分；每一声啼哭传出，石窟就震动一次。
\"是药炉里的龙涎香！\"金丝猴突然叫道，它正用牙齿撕扯着缠在身上的最后几段蛇影，\"那些琴弦是用它揉制的！难怪会对蛇奴有克制之效！\"
叶徽猛然醒悟。他抓起玉简冲向杜若，将简身重重按在她眉心的竖痕上。玉简上的\"叶\"字血光大盛，与杜若体内被抽离的青光交织在一起，竟化作一道七彩虹桥投向石壁。壁上的血图彻底活了，襁褓图案从石面上剥离，轻飘飘地落在虹桥中央。
蛇奴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他全身皮囊炸裂，露出里面纠缠的数百条青蛇——这些蛇每一条的头顶都有个小小的肉冠，分明是即将化蛟的征兆。蛇群如箭矢般射向虹桥，却在半途被第三声琴音截住。这次的音调极高，像是无数根银针从天而降，将青蛇齐齐钉在地上。有几条较粗的蛇痛苦地翻滚，竟口吐人言：\"红螺......大人......救命......\"
整个石窟剧烈摇晃，顶部岩层突然坍塌，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和红螺寺的一角飞檐。叶徽抬头，看见高高的钟楼上，一个青衣人正抚琴而奏。月光下，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的动作，与叶徽记忆中父亲教他执笔的姿势一模一样。
\"父亲......？\"叶徽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分明记得父亲下葬那日，焦尾琴确实随棺入土。
琴音陡然转急，《广陵散》的杀伐之气如山呼海啸般涌来。虹桥上的襁褓应声而裂，露出里面一团跳动的青光——那根本不是人类婴儿，而是一条幼龙的魂魄！龙角还未完全长出，但四爪已经成型，正愤怒地抓挠着虹桥的光幕。
蛇奴的残躯疯狂扭动：\"不！那是老爷三百年来精心培育的......\"
最后一声琴音撕裂夜空。青衣人的琴弦同时崩断，七根弦如北斗七星般排列，化作流光射入石窟，精准地贯穿幼龙魂魄。杜若趁机咬破手腕，将鲜血泼洒在龙魂上，嘶声道：\"以杜氏血脉，解三百载血咒！\"
龙魂发出清越的吟啸，竟与断弦之音完美相和。在这声音中，叶徽看到石壁上的血图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浮现的鎏金字迹：
**\"弦断之时，魂归之日。\"**
钟楼上的青衣人缓缓起身，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侧脸——那确实是叶承的面容，但眼角有鳞，唇边有须。他对叶徽微微一笑，身形渐渐淡去，唯余一张无弦的焦尾琴留在原地，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而石窟地面上，被钉住的蛇奴正在迅速腐朽。他那由数百条青蛇组成的躯体开始干瘪，蛇鳞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白骨全都呈现出婴儿骨骼的形态，每一具的额骨上都刻着红螺寺的镇魔印。
\"这是......\"杜若踉跄着后退。
\"被妖僧献祭的婴灵。\"金丝猴的声音充满厌恶，\"他用婴儿骨血养蛇，难怪能活三百年。\"
叶徽走向石壁，发现那些鎏金字迹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正在浮现：\"龙魂归位，叶杜合一，方见......\"后面的字被某种力量刻意模糊了。
就在这时，远处红螺寺的方向突然传来钟声。不是寻常的铜钟，而是带着某种韵律的青铜编钟之音，与尚未散尽的琴音产生共鸣。叶徽怀中的玉简突然飞起，在空中碎成七片，每一片都化作一道血光射向不同方向。
最大的一片血光落在焦尾琴上。无弦的琴身突然震颤，从琴腹中滚出一物——那是一枚青玉扳指，内侧刻着\"叶禹\"二字。
杜若突然抓住叶徽的手臂：\"我听到了......井水沸腾的声音......\"
她的声音还未落下，整个石窟突然开始下沉。不是坍塌，而是如同被什么巨物拖入地底一般平稳地下沉。石壁上的鎏金字迹越发耀眼，最后竟化作一条金龙虚影，盘旋在众人头顶。
金丝猴跳上叶徽肩头，在他耳边急道：\"那琴！快拿那琴！\"
叶徽纵身跃向正在坠落的钟楼残骸。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焦尾琴的瞬间，琴身突然自行裂开，露出藏在琴腹中的另一件东西——
——半片青铜鼎耳，上面缠着一条生锈的锁链，链子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一块青黑色的鳞片，足有巴掌大小，正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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