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听客嗑着瓜子哄笑：“老丈又吹！真有那黑袍剑客，咱家屋后菜园子咋还招虫？”
无人看见，高耸入云的烬歌台顶——
当年墨衍血祭的混沌镜碎片，正吸食着万民嬉笑的“自由”，镜面裂痕悄然弥合，映出归墟深处凌烬石像冰冷的眼窝……
“嘻嘻…弑天者？不过是天道轮回的柴薪罢了。”九幽的残音在镜中低语。
万年之后。长明城。烬歌台。
日头西斜，慵懒的金光泼洒在巨大得近乎蛮横的烬歌台上。这座以整座山峰为基、通体由泛着金属冷光的“星纹钢”浇筑而成的庞然巨物，取代了万年前祈天坛的位置，成为长明城无可争议的中心与象征。台基高逾百丈，层层叠叠的阶梯如同登天之梯，直插云霄。台顶并非平坦，而是矗立着一座更加巍峨、更加冷峻的尖碑，碑身漆黑，直指苍穹，仿佛要刺破天幕。碑身上，密密麻麻镌刻着难以计数的名字，那是万载以来，长明城官方认可的“为护城捐躯者名录”。冰冷，肃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权与历史的沉重。
台基之下，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喧腾如沸水的人间烟火。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小半条“永宁街”，阴影里挤满了摊贩、游人、杂耍艺人和无所事事的闲汉。空气中混杂着烤兽肉的焦香、廉价脂粉的甜腻、汗液的酸馊以及牲畜粪便的腥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流浪歌者嘶哑的弹唱……无数声音汇聚成一片巨大而混沌的背景噪音。
在这片混乱的边缘，烬歌台最底一层宽大的石阶上，一个用破旧木板临时搭起的说书摊子，像礁石一样勉强抵御着人流的冲刷。摊子后，坐着个须发皆白、满脸褶子如同风干橘皮的老者。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长衫，脊背佝偻，唯有一双眼睛，浑浊深处偶尔闪过鹰隼般的锐利。他面前的小破桌上，放着一块油光发亮、包了浆的枣木醒木，一只豁了口的粗瓷茶碗。
“……列位看官！” 老说书人猛地一拍醒木，那一声脆响竟奇异地穿透了四周的嘈杂，引得附近几十道目光投了过来，也包括几个正啃着糖葫芦、流着鼻涕的半大孩子。“上回书说到，那‘归尘之灾’席卷九州，天柱倾颓，地脉崩裂！混沌邪魔自归墟裂隙蜂拥而出，口吐毒焰，爪裂山河，生灵涂炭，十室九空！值此危难之际——”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激昂，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头顶那高耸入云、冰冷沉默的烬歌台尖碑。
“是谁？！是谁于那万古长夜之中，擎起不灭火种？！”
台下听众精神一振，几个老熟客配合地喊道：“是‘烬天剑主’！是凌烬大人！”
“不错！” 老说书人眼中精光暴涨，仿佛亲身回到了那传说时代，“正是那身披残破黑袍，脸覆青铜面具的凌烬！他孤身一人，踏碎虚空而来！手中一柄残剑，名曰‘烬天’！剑身染血，煞气冲霄！彼时，邪魔之首，号‘鸿蒙’！乃天道恶念所化，无形无质，操控万法，视众生如蝼蚁刍狗！其威压之盛，乾坤亦为之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
“只见那鸿蒙，高踞九天之上，口吐灭世雷言：‘天道之下，万物皆囚！尔等逆命蝼蚁，当受永劫！’言罢，万道灭世紫霄神雷，如天罚之鞭，撕裂苍穹，直劈而下！雷光所及，山峦化为齑粉，江河瞬间蒸腾！众生哀嚎，天地同悲！”
他猛地顿住，抓起豁口的茶碗，咕咚灌了一口凉茶，吊足了听众的胃口。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前凑了凑，连远处几个被吸引过来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灵绝望之际！” 老说书人“啪”地一声，重重拍下醒木！声震耳膜！
“那黑袍剑客，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没有花哨繁复的剑招！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那柄残破的‘烬天’！剑尖直指那灭世雷劫！指向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化身！”
老说书人的语速变得极慢，一字一顿，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他周身石化蔓延，已至脖颈！身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然其双眸之中，赤瞳如火！那火焰，非是毁灭，乃是——焚尽枷锁，为众生争一线黎明的决绝！”
“他口中，只吐出四字，却重逾万钧，响彻万古时空——”
老说书人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竟带上了一丝金属摩擦般的铿锵：
“我！身！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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