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闻言,心头猛然一沉。这些西洋夷寇,当真如附骨之蛆,驱之不散。一个不列颠方才应付过去,尼德兰与佛郎机的战舰竟又接踵而至,就是欺负他大宋海防空虚。
御阶之下,短暂的死寂被脚步声打破。侍卫步军司都虞侯余坚踏出班列,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陛下!佛郎机陆师骄狂,臣请率神卫军精锐即刻开拔,前往桂州境内御敌。”
其声未落,另一侧,沿海制置使司水军统制韩世杰已昂然出列,古铜色的面庞上尽是决绝:“陛下,尼德兰战舰虽利,亦非无懈可击。臣愿率我水师楼船战舰队迎战。纵使船毁人沉,亦绝不任夷寇踏入湾州半步。”
仁宗眉头紧锁,尚未开口,岑鹏举已执笏出列:“陛下,臣以为此议不妥。余、韩二位将军身负防御北汉之重任,麾下兵马岂可轻动?”
他稍作停顿,声音转为沉稳:“臣愿奉旨出使,前往桂州、湾州,陈说利害,以口舌之利说退佛郎机、尼德兰之兵。”
“说退?凭何说退!”
一声怒喝震彻殿宇。兵部右侍郎岳珙大步出班,双目赤红地瞪视岑鹏举:“你所谓的‘口舌之利’,无非重蹈覆辙,行那裂土贿夷之举。”
“裂土贿夷”四字如惊雷劈落,满朝文武悚然变色。这正是方才北汉圣旨中,斥责仁宗失道的诛心之言。岳珙此言,不仅是驳斥岑鹏举,更是将御座上的皇帝也一并刺痛了。
果然,仁宗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着岳珙,冷冷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之际,八贤王赵方颤巍巍地走出班列,躬身奏道:“陛下息怒。岳侍郎世代忠良,一门英烈,其忠勇之心,天地可鉴。今日骤闻夷寇两路并犯,忧愤交加,言语或有失当,然其心纯粹,皆是为我大宋江山社稷计,绝非有意冒犯天威。恳请陛下念在其一片赤胆,勿究此失仪之罪。”
赵方这番陈情,既点明了岳珙赫赫战功与忠烈家世的资本,又为其激烈的言辞找到了“忧愤交加”的合理解释,给了仁宗一个顺势而下的台阶。
仁宗面色依旧阴沉,但胸中翻涌的怒火确实被理性压下了几分。他深知,岳珙乃宋国柱石,军中威望无人能及,值此外患不断之际,若因言治罪于他,无异于自毁城门。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被“裂土贿夷”四字刺中的羞怒强行按捺下去,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八贤王所言有理。岳珙,朕知你忠心,然朝堂之上,不可狂言失态。此次便不作追究,下不为例。”
岳珙低下头,闷声道:“臣谢陛下宽宥。”
仁宗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心中已有了决断。当前的局面,防备北汉才是最重要的。
“岑鹏举。”
“臣在。”
“朕准你所奏。命你为钦差,全权处置与佛郎机、尼德兰交涉之事。务必谨慎行事,以最小代价,化解海疆危局。”
“臣,领旨!”岑鹏举躬身下拜,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看来,这又是—次中饱私囊的绝佳机会,与西洋人谈判,其中的回扣与好处,足以让他岑家的库房再充盈几分。
“岳珙。”
“臣在。”
“北汉之患,方为心腹之疾。朕命你即刻前往鄂州,总督边防军务,依山筑垒,严防死守。鄂州防线,乃我大宋命脉所系,不得有失。”
岳珙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臣,领旨!”
然而,当他转身退回班列时,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他岂能不知?所谓的“交涉”,不过是“割肉饲虎”的体面说辞。陛下宁可对西夷屈膝,也要将能战之兵尽数北调,防范那尚未真正南下的北汉兵锋。
说到底,不过是怕有人威胁到他的龙椅。在陛下心中,终究是赵氏一姓的宗庙社稷重过一切。至于这社稷之下,湾州、桂州百姓是否会再遭夷寇屠戮,似乎都成了可以权衡、可以暂放的次要之事。
一股混杂着无力与悲愤的寒意,在他胸中弥漫开来。他不禁将自己效忠的君主,与北汉的那位雄主暗暗比较:若临安龙椅上坐的是北汉慕武帝,面对今日之局,他会如何抉择?
北汉早已灭蜀,兵锋正盛,却并未顺势南下,直取这更为富庶却也更为虚弱的江南,反而将精锐长期投入西北苦寒之地,与凶悍的草原部族连年血战。始终不肯与异族媾和。只能说明——北汉真正在意的,或许是重整华夏河山,而不仅仅是一姓之私欲。
想着想着,岳珙心中悚然一惊,赶忙将这大逆不道的比较压下。但那一丝对眼前君主的失望,却已如冰锥,深深刺入了他骨子里的忠诚之中。
在岳珙心绪难宁之际,仁宗已与几位众臣商议出使南汉的人选。最终,这副重担落在了礼部尚书魏鼎文的肩上。
魏鼎文上前领旨,表面沉稳,心头却是沉重万分。
去游说大理联盟共抗北汉,或有一些成算。但出使南汉,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两汉皇室乃是同宗同源,在此刻北汉兵威正盛之际,要求南汉背弃宗族之谊,与岌岌可危的大宋结盟,无异于缘木求鱼,只怕非但不能促成盟好,反会自取其辱,甚至为南汉向北汉献上一份“投名状”。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出乎魏鼎文的预料,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艰难。
魏鼎文率使团抵达洛阳城后,南汉明帝刘鹏非但在偏殿亲自接见,更赐座赐茶,礼遇有加。
待魏鼎文陈述完来意,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刘鹏缓缓开口道:“魏尚书所言,朕已明了。朕与北汉陛下乃是同枝,亦共承汉祚,实不忍乃兄弟阋墙,兵戎相见。”
魏鼎文心中一紧,正待再言,却听刘鹏话锋一转:“然我南汉与宋国也是盟邦,同属华夏,绝无见贵国有难,置身事外之理。”
稍多停顿,刘鹏接着道:“这样吧,朕可亲自修书一封,或寻机与慕武帝当面一晤,陈说利害,劝其放下对宋国用兵。毕竟,江南膏腴之地,若毁于战火,亦是华夏苍生之劫。魏尚书以为如何?”
这已是远超预期的答复。魏鼎文强压心中狂喜,离席深深一揖:“陛下深明大义,顾念苍生。若能促成此事,我主仁宗皇帝与江南百姓,皆感念陛下恩德。外臣在此先行拜谢!”
“魏尚书不必多礼。”刘鹏虚扶一下,笑容温煦:“此乃朕分内之事。魏尚书远来辛苦,不如在洛阳多住几日,也让朕一尽地主之谊,领略一番我国风物?”
魏鼎文恭敬回道:“陛下隆恩,外臣感激不尽!然使命在身,心悬君望,不敢久留,需即刻返程复命,望陛下体谅。”
“嗯,忠臣之心,朕岂能不成全?”刘鹏颔首,随即对身旁礼官吩咐:“传朕旨意,以钦差规制,仪仗相送,务必将魏尚书安全送至边境。”
一名礼官连忙躬身:“遵旨!”
回程车驾之上,魏鼎文回想方才殿对,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不禁暗忖:“看来,南汉亦惧北汉兵锋下一个所指便是自己。明帝此举,名为调停,实为自保啊。”
然而,刘鹏欲与刘轩会面,并非是为了宋国,实是另有谋算。此事他考虑已久,并已经暗中派遣亲信密使前往长安,将此意传达给了北汉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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