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张氏的哥哥张大山赶着驴车来了，车板上堆着一筐苹果、半扇猪肉，还有几包用油纸裹得严实的山货。
江书屹正躺在书上望风，见到舅舅忙喊：“娘！舅舅来了。”
张氏听到动静，忙不迭从屋里跑出来。
张顺风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目光一下子就被妹妹头上的银簪吸引住了：“哟，妹子这是发财了？”
张氏得意地摸了摸簪子：“燕丫头给买的。”
周氏也听到了动静出门来迎，正纳闷亲家怎么又来了，一看到这一车的物件顿时就明白了。
原来是送年礼来了。
只不过这老二媳妇娘家是不是发财了，竟然送这么多东西。
周氏脸上堆起笑迎上去：“亲家大哥来啦！这大冷天的，快进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张顺风拱手作了个揖，憨厚地笑道：“老婶子，给您送些年货来。”
“今年山里头又打了几头野猪，这不，给您和老爷子也捎些尝尝鲜。”
周氏瞧着驴车上满满当当的物件，眼睛都笑眯了：“哎哟，这也太客气了！快进屋坐，燕丫头刚蒸了枣糕，正好趁热吃。”
张顺风从车上拎下两个油纸包，递给周氏：“这是自家晒的香菇和木耳，炖汤最是鲜美。还有这苹果，是特意从果园挑好的，又脆又甜。”
周氏接过东西，嘴上客气着：“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
眼睛却不住往那半扇猪肉上瞟，“亲家今年这光景看来不错啊？”
张顺风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笑道：“托您的福，今年运气好。对了，我妹子在您这儿，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周氏瞥了眼正美滋滋摸着银簪的张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哪儿的话，老二媳妇最近可勤快着呢，屋里屋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正说着，江玉燕端着茶盘出来：“舅父，您喝茶。”
她看了眼母亲，“娘，您帮我把灶上温着的酒拿来，给舅父驱驱寒。”
张氏难得没推脱，也没耍嘴皮子，转身就往灶房走，头上的银簪一晃一晃的。周氏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这老二媳妇，得了闺女的好处，倒是知道上进了。
周氏和张顺风寒暄几句，就让张顺风和妹子去好好说说话。
张顺风跟着妹妹进了西厢房，一进屋就看见窗明几净，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连窗户纸都新糊了一层。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哟，妹子，你这屋子收拾得不错啊。”
张氏得意地拢了拢鬓角：“那是，燕丫头天天盯着我呢。”
正说着，江玉燕进来了，她眼角瞥见张氏正偷偷掂量那个布包的分量，心里暗叹，面上却不显，“舅舅，我蒸了枣糕，您尝尝。”
张顺风接过枣糕，尝了尝：“嗯，味道真不错。”
张氏给哥哥倒了杯热茶，“哥，家里真发财了？怎么送这些年货来？”
张顺风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是今年卖木耳的钱，娘让我给你，你收着。”
江玉燕见状，上前一步按住张顺风的手：“舅舅，这钱拿回去给我姥。”
张顺风一愣：“燕丫头，这是你姥特意嘱咐给你们的……”
“舅舅和姥的心意我们领了，”江玉燕语气温和却坚定，“但如今家里日子过得去，这些钱还是留着给外公外婆添置冬衣吧。”
她看了眼母亲，意有所指，“再说，我和娘现在也不缺钱使。”
张氏捏着钱袋的手紧了紧，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张顺风看看妹妹，又看看外甥女，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把钱袋收了回来：“好好好，我们燕丫头现在有出息了，能照顾家里了。”
江玉燕抿嘴一笑：“舅舅难得来，您和娘好好说说话。”
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待江玉燕走后，张顺风压低声音对妹妹说：“你这闺女，可比你会做人多了。”
他指了指张氏头上的银簪，“她给你买这个，是真心孝顺你。你可别……”
“知道了知道了，”张氏不耐烦地打断哥哥，却下意识摸了摸银簪，眼神闪烁，“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张顺风在江家待了一会儿连午饭都没吃就赶着车回家，张氏劝不动，只好让他走。
腊月二十四。
江家灶房里就飘起了糖瓜的甜香。
周氏带着一大家子早早备好了祭品。
一盘金黄酥脆的糖瓜、一盘苹果、一碟红枣，还有一小壶米酒。
周氏亲自用新布巾把灶台擦得锃亮。
江老爷子背着手在灶房门口踱步，时不时往里张望。
“燕丫头，糖瓜够甜不？”张氏难得没躲懒，凑在灶前帮忙，眼睛却直往糖瓜上瞟。
江玉燕抿嘴一笑：“够甜，保管灶王爷吃了嘴甜，上天言好事。”
她指了指碗里，“娘尝尝？”
张氏刚要接，忽听周氏咳嗽一声，赶紧缩回手：“祭神的吃食，我可不敢动。”
她现在可学乖了。
江玉燕点点头，看来娘还是有些长进了。
老爷子在门外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一家人整整齐齐站在灶前。
周氏亲手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好。
然后领着女眷们跪拜，嘴里念念有词：“灶王爷上天，好话多说，歹话少言……”
江玉燕跪在最后，抬头望着灶神画像上慈祥的笑脸。
祭拜完毕，老爷子给每人分了块糖瓜。
张氏吃得眉开眼笑。
灶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腊月二十七，赶大集。
天还没亮透，村口的土路上已经热闹起来。
驴车、牛车吱呀呀地往镇上赶，车轱辘碾过的泥地溅起冰碴子。
江老爷子领着几个儿子去镇上买年货。
周氏则带着女眷做些吃食。
灶房已经升了炊烟。
周氏系着粗布围裙，正指挥着媳妇们忙活。
大铁锅里炒着花生。
“老大家的，把芝麻炒得再脆些。”周氏用木勺翻动着花生，头也不抬地吩咐，“燕丫头，去里屋搬坛子来。”
江玉燕应了一声，打开里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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