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勃勃生机,如同一声声惊雷,重重地敲打在酒泉城头,也敲打在凉王张重华的心头。
王宫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张重华看着案头堆积的密报,内容无一例外:某地又有多少户百姓举家逃往敦煌,某部落首领已与慕容恪使者暗通款曲,某处军心不稳,士卒议论敦煌的“好日子”……
“岂有此理!慕容恪安敢如此!”张重华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乱响。他继承父兄基业,坐拥西凉,自问并非昏聩之主,也曾努力安抚地方,对抗外敌。但慕容恪这番“民心争夺战”,手段太过凌厉,直指他统治根基最脆弱的部分——那些长期被忽视、被压迫的底层民众和边缘部族。
军事对抗,他尚有酒泉坚城和数万兵马可以倚仗。但这种无形的侵蚀,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可以下令封锁边境,严惩逃民,但那只会加剧民怨,正中慕容恪下怀,显得他张重华残暴不仁。
焦躁之下,他想起了一个人——姚弋仲。此老将乃羌族豪酋,勇猛善战,更曾与冉魏的冉闵、以及那位神秘莫测的吴笛多次交锋,见识广博,或许能有独到见解。
“传姚弋仲!”
不多时,一身羌人服饰,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姚弋仲大步走入殿内。他虽年迈,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
“姚将军,请坐。”张重华勉强压下火气,示意侍从看座,然后将几份关于敦煌近况的密报推到他面前,“慕容恪在敦煌的所作所为,将军想必已有耳闻。此人不行刀兵,却专攻人心,如今西凉各地人心惶惶,流民蜂拥而至敦煌。长此以往,我军心、民心尽失,酒泉不攻自破矣!将军与冉魏交手多次,对吴笛、慕容恪这般手段,有何看法?我军该如何应对?”
姚弋仲默默看完密报,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反而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他抬起眼,看向焦虑的张重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大王,慕容恪此举,并非他独创。其根源,在于那位支持冉魏的吴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似乎想起了与冉闵铁骑碰撞的惨烈,以及吴笛那看似云淡风轻却足以扭转乾坤的手段。
“吴笛之能,已非寻常凡人所能揣度。老臣与之数次交锋,深感其谋略深远,力量更是……近乎仙神。他所支持的冉闵,推行‘仁政’,清算豪强,均田授土,兴办学堂,其路数与今日慕容恪在敦煌所为,如出一辙。表面是收买人心,实则……是在重塑世道。”
姚弋仲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大王,恕老臣直言。有金仙大圆满境界的吴笛全力支持,冉魏一统天下,恐怕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如今冉魏已据有豫州、司隶、兖州、并州、青州、幽州,大半北中原已入其彀中。如今其兵锋南下已取荆襄(王猛克襄阳),北上西凉(慕容恪据敦煌),看其气势,无坚不摧。下一步,必然是西图汉中,南下巴蜀,完成对天下的合围。”
他看着张重华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大王若尚有逐鹿中原、匡扶晋室之雄心,老臣建议,不如早日遣使,联系吴笛,表明归附之意。吴笛志在重塑乾坤,并非一味杀戮之人。及早投效,凭大王西凉之主的身份,将来在新朝之中,未必不能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如他所言,‘仙界元老’,亦非全然虚妄。”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张重华浑身一颤。他没想到姚弋仲竟会直接劝降!
“你……”张重华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
姚弋仲站起身,躬身一礼,态度恭敬,语气却斩钉截铁:“然,若大王决意要抵抗到底,为了我羌族数十万部众的生死存亡,也为了我与……吴笛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旧谊和承诺,老臣姚弋仲,唯有失陪了。”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而坚定:“老臣无法带领族人,去对抗一场注定失败,且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战争。我会返回羌族族地,约束部众,两不相帮。无论是大王,还是冉魏、慕容恪,我羌族都将闭寨自守,不参与任何一方征战。这是老臣能为族人做的,最后的选择。”
说完,姚弋仲不再多言,再次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王宫。他那略显苍老却依旧挺拔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决绝。
张重华呆呆地坐在王座上,望着姚弋仲离去的方向,半晌无言。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姚弋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开了他所有的侥幸与幻想。连姚弋仲这样桀骜不驯、久经战阵的老将,都对吴笛和冉魏的力量敬畏至此,甚至不惜放弃在凉国的权位,选择中立自保……
抵抗?真的有希望吗?慕容恪在敦煌的举措,已经让他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却无处不在的压力。而姚弋仲的分析,更是将冉魏那庞然大物般的阴影,直接投射到了他的心头。
投降?他张重华也是一方诸侯,坐拥千里之地,岂能甘心将祖辈基业拱手让人?更何况,投降之后,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是虚衔厚禄,还是鸟尽弓藏?
巨大的矛盾与恐惧攫住了张重华。他既无力应对慕容恪的“文攻”,更缺乏与整个冉魏抗衡的底气。姚弋仲的抽身而退,更是让他感到一种众叛亲离的寒意。
“难道……我西凉基业,真的要断送在我手中?”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宫灯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扭曲而孤独。酒泉的夜空,乌云汇聚,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敦煌方向,那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灯火,在此刻的张重华眼中,却显得如此刺眼而令人心悸。
慕容恪在敦煌的民心争夺,兵不血刃,已让西凉的统治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与抉择之中。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条古老的法则,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彰显其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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