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一年，正月初三。
连续几日的阴霾终于散去，天空露出了久违的湛蓝色，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然而，七王府书房内的气氛，却比前几日的严寒更加凝重。
萧璟将连夜审讯所得，以及白侨关于皇陵的推测，通过加密渠道紧急呈报给了深宫中的皇帝萧启。此刻，他正与秦沐歌、白侨在书房中商议，连伤势初愈的墨夜也在一旁静听，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父皇已有密旨传来。”萧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皇陵重地，关系国本，不容有失。但亦不能大张旗鼓搜查，以免打草惊蛇，引起朝野动荡。父皇命我等暗中查探，若‘国师’及其党羽真在皇陵有所图谋，务必掌握确凿证据，再行雷霆一击。”
秦沐歌蹙眉：“皇陵范围广阔，守陵卫队人员复杂，若只是暗中查探，无异于大海捞针。那灰衣人没有更具体的位置吗？”
萧璟摇头：“他级别不够，只知需要‘极阴之地’与‘星力汇聚’之处。皇陵依山傍水，本就是风水宝地，符合此条件的位置不止一处。例如，安葬未有子嗣妃嫔的‘静安园’，历年夭折皇子皇女所在的‘稚子冢’，还有……前朝废弃的祭天台遗址，这些地方阴气相对较重，且视野开阔，便于观测星象。”
白侨补充道：“还需考虑‘血傀粉’的布设。此物需借助地脉阴气激发，布阵之处，土壤、水源或有异常。动物对这类气息往往比人更敏感，或许可以留意皇陵周边鸟兽的异常行为。”
一直沉默的墨夜忽然开口：“王爷，属下愿带队潜入皇陵查探。”他的声音因伤势未完全恢复而略带沙哑，但语气坚定。
萧璟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还不能完全发力、微微僵硬的左肩上：“你的伤……”
“已无大碍，不影响潜行与侦查。”墨夜打断道，眼神执拗。上次救援明明他未能竟全功，反而身受重伤，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
秦沐歌柔声道：“墨夜，你的忠心与勇毅我们都知晓。但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你的伤势虽稳定，但内力运转尚未完全通畅，此时若遇强敌，恐有风险。况且，皇陵守备森严，对内部结构不熟悉，贸然潜入风险太大。”她转向萧璟，“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哦？沐歌你有何想法？”萧璟问道。
秦沐歌沉吟道：“既然‘血傀粉’可能影响周边环境，我可尝试配制一些药水或药粉，能对阴邪之气产生微弱反应。让探查之人携带，在可疑区域进行测试，或能缩小范围。另外，皇陵的日常维护、祭祀准备，皆需人手。我们能否想办法，安插几个可靠的人进去，以杂役或低级守卫的身份，进行长期观察？”
萧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沐歌此计甚妥。双管齐下，明暗结合。墨夜，你负责挑选擅长潜行、观察力敏锐的暗卫，先行在外围侦查，重点观察静安园、稚子冢和废弃祭天台附近，有无人员异常出入、鸟兽绝迹或躁动等现象。同时，我会设法通过内务府的关系，安排我们的人进入皇陵当值。”
他顿了顿，看向墨夜，语气不容置疑：“但你此次的任务是指挥与接应，非必要，不得亲身涉险。这是命令。”
墨夜嘴唇动了动，最终抱拳躬身：“属下遵命。”
* * *
书房外的庭院里，阳光正好。明明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小团子，正和妹妹曦曦在清扫出来的空地上玩雪。曦曦已经四岁，梳着两个小揪揪，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咿咿呀呀地跟着哥哥跑来跑去。
秦沐歌从书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画面。连日来的紧张压抑，仿佛都被孩子们纯真的笑声驱散了几分。
“娘亲！”明明看到她，立刻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雪球，“你看，我做的雪兔子！”
那雪兔子确实不太像，耳朵一大一小，身子也快散了架。但秦沐歌还是蹲下身，接过雪球，仔细端详，由衷赞叹：“明儿真厉害，这兔子很有精神呢！”
曦曦也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抱住秦沐歌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娘亲，抱抱！”
秦沐歌心中一软，将两个孩子都揽入怀中。明明似乎感觉到母亲眉宇间的疲惫，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学着大人样子说：“娘亲不怕，明儿有红果果，保护娘亲。”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小香囊。
感受着儿女的依赖与关心，秦沐歌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无论外界有多少风雨诡谲，只要这两个小家伙在，她的心就是安稳的。
“好，有明儿和曦曦在，娘亲什么都不怕。”她亲了亲两个孩子冰凉的小脸，“走，我们进去喝点热乎乎的杏仁茶，然后娘亲教你们认新的草药好不好？”
“好！”明明欢呼，他对那些花花草草总是充满好奇。曦曦也似懂非懂地跟着点头。
* * *
傍晚，萧璟处理完公务，来到秦沐歌的药房。药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秦沐歌正伏在案前，对照着几本厚厚的医书，小心地调配着一些粉末。明明则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面前摆着几味常见的草药，正认真地跟着乳母学认，时不时还拿起一片放在鼻尖闻一闻，小模样专注极了。曦曦则在铺着厚毯的角落里，玩着几个布艺的药材香包。
看到萧璟进来，明明立刻举起手里的甘草片：“爹爹，这个甜！”
萧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又看了看女儿，然后走到秦沐歌身边：“在准备探查皇陵用的药粉？”
“嗯。”秦沐歌没有抬头，小心地将一种淡黄色的粉末与另一种白色晶体混合，“根据‘血傀粉’性阴寒、畏阳刚的特性，我用了赤阳草粉为主料，混合了少量雄黄和向阳葵的花粉，再以烈酒调和，制成试纸。若附近有强烈的阴邪之气聚集，试纸上的赤阳草粉会缓慢褪色。效果未必显着，但总多一分把握。”
她的手法娴熟，眼神专注，侧脸在灯下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萧璟看着她在专业领域里散发出的自信与光彩，心中悸动。他伸手，轻轻将她鬓角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秦沐歌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脸颊微热，低声道：“孩子们在呢。”
萧璟却不甚在意，低声道：“辛苦你了。不仅要操心孩子们，还要为我分忧。”
“夫妻本是一体，何分彼此。”秦沐歌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动作，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只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些麻烦，让明明和曦曦能在一个安宁的环境里长大。”
这时，乳母带着玩累了的曦曦先去休息了。明明也打了个小哈欠，但还强撑着精神，想多看一会儿娘亲配药。
萧璟将明明抱到自己膝上，看着秦沐歌忙碌的身影，忽然道：“沐歌，等此事了结，我们带明儿和曦曦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吧？听说那里的梅花开得极好。”
秦沐歌有些意外地抬头，随即眼中漾开一抹温柔：“好。”
明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爹爹，庄子上有小兔子吗？”
“有，还有小马驹，明儿可以学着骑马。”
“真的吗？太好了！”明明兴奋地在萧璟怀里扭动，睡意全无。
看着儿子开心的笑脸，萧璟与秦沐歌相视一笑。短暂的温馨冲淡了阴谋的阴影，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要守护这份平凡的幸福。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深夜，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穿过凛冽的寒风，落在了书房的窗台上，脚环上带着来自北境边关的紧急军情。
萧璟解下小小的信筒，展开密信，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起。
信是先锋营周肃传来的，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北燕异动，疑有精锐小队化整为零，潜入我境，方向疑似京城。西凉边境亦有兵马调动迹象，虽未越界，但其心叵测。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的“国师”尚未揪出，北燕和西凉的威胁已再次逼近。这盘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萧璟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皇陵的探查必须加快，必须在内外敌人形成合围之前，斩断隐藏在帝都心脏的这根毒刺！而明明胸前那个小小的香囊，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那抹红色仿佛也更加深邃了几分，像是在无声地预示着，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险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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