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细雨如丝。
盲女柳无眠站在醉月楼二楼的窗边，手指轻轻拨弄着窗棂上的雨滴。
她双眼蒙着一条青布，布条在脑后打了个结，垂下的两端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素白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丝带，整个人如同一株雨中青竹，清雅脱俗。
酒楼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店小二端着酒菜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吆喝一声\"借过\"。盲女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她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个脚步声，每一句低语。这是她作为\"盲人\"的优势——没有人会防备一个看不见的女子。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靠窗第三桌的客人身上。那人一袭墨色长衫，腰间悬着一块白玉佩，正自斟自饮。他喝酒的动作很特别，每次举杯时，手腕都会轻轻一转，杯中的酒液便如活物般在杯中旋转。
\"花无心。\"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江湖人称\"无影剑\"的花无心，据说他的手法快得连影子都跟不上。有人说他是神偷，有人说他是杀手，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浪子。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大事发生。
花无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朝盲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立刻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竹杖。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了。
\"小二，结账。\"花无心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慵懒。
她听到铜钱落在桌上的清脆声响，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她微微侧头，耳朵捕捉着花无心走向楼梯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如同猫儿踏过瓦片，但在她耳中却清晰可辨。
她等花无心下了楼，才拿起靠在墙边的竹杖，轻轻点着地面跟了出去。雨已经停了，但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水渍。她的竹杖点在湿润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花无心走得不快不慢，似乎并不急着去什么地方。盲女保持着约莫二十步的距离，她的竹杖每次点地都恰到好处，既不会跟丢，也不会靠得太近。
转过两条街巷，行人渐少。
她忽然停住脚步——花无心的脚步声消失了。她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握紧了竹杖中隐藏的剑柄。
\"姑娘跟了我三条街，可是有事？\"
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近在咫尺。她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惊慌。她缓缓转身，竹杖横在胸前。
\"花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顺路而已。\"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花无心轻笑一声：\"顺路？一个盲女深夜独行，还专挑人少的小巷走？\"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她微微低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花公子若不信，小女子也无话可说。\"
\"是吗？\"花无心忽然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清苦气息。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花无心的声音忽然变得危险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眼前一凉——遮眼的青布条被扯了下来。她本能地闭上眼睛，但已经晚了。
\"哈！\"花无心退后两步，声音里满是惊讶，\"我就知道！'玉剑仙子'装瞎子跟踪我，是何居心？\"
柳无眠——不，现在应该叫玉剑仙子了——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哪有半分盲人的浑浊？
\"花无心，你果然名不虚传。\"她不再伪装，声音冷了下来。她手腕一抖，竹杖外层碎裂，露出一柄寒光凛凛的细剑。\"能识破我的伪装的人不多。\"
花无心把玩着手中的青布条，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玉剑仙子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还记得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只是没想到这次会以这种方式见面。说说吧，为什么跟踪我？\"
她剑尖微抬，直指花无心咽喉：\"你为什么找莫无痕？\"
花无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错。\"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查了好一段时间了，你想知道的当年灭花谷的人不是莫无痕。\"
花无心眉头紧锁：\"你误会了。我是找莫前辈有点事。\"
\"空口无凭。\"她冷笑一声，\"除非你能证明自己。\"
花无心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动手是不行了。\"他忽然手腕一翻，青布条如毒蛇般朝她面门袭来。
玉剑仙子剑光一闪，布条断为两截。但就在这一瞬间，花无心已经欺身而上，右手如鬼魅般探向她的手腕。
\"无影手！\"她心中警铃大作，剑招突变，由刺转削，逼得花无心不得不撤回攻势。两人在狭窄的巷道中你来我往，转眼间已过了十余招。
花无心的手法确实快得惊人，每一招都直指她的要害，却又在即将得手时被她精妙的剑法化解。而她的剑如游龙，时而刚猛，时而轻柔，将花无心逼得连连后退。
\"玉女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花无心赞叹一声，忽然变招，双手如穿花蝴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向她双肩。
她不慌不忙，剑尖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将花无心的攻势尽数挡下。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后三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你的剑法比传闻中还要厉害。\"花无心微微喘息着说。
她的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你的无影手也不遑多让，你可知道，你走了以后，莫前辈被人杀了。\"
\"什么？此话当真！\"
\"武林中人不打狂言！\"
\"我要验证你的说法！\"
\"怎么？你还要去他那？\"
两人对峙片刻，花无心忽然笑了：\"那我们这样打下去，恐怕到天亮也分不出胜负。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她剑尖微垂，但并未收起：\"你想怎样？\"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关于影阁的事，\"花无心说，\"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你查到的线索。\"
她沉吟片刻：\"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我以我义父的名誉起誓。\"花无心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千手观音'莫生情的名号，你应该听说过。\"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莫前辈的弟子？怪不得莫无痕愿意传授你武功。\"她终于收起了剑，\"好，我暂且信你一次。\"
花无心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给她：\"这是我从一个幽冥府杀手身上得到的。\"
她接过令牌，只见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面，背面是一个\"七\"字。\"第七分坛...\"她喃喃道。
\"不错，\"花无心点头，\"幽冥府共有十二个分坛，每个分坛负责不同的'业务'。第七分坛专司暗杀。\"
她握紧令牌：\"江湖上的惨案...是他们干的？\"
\"我不能确定，\"花无心摇头，\"但我查到十五年前第七分坛确实接了一笔大单，时间与慕容家惨案吻合。\"
她的眼中燃起怒火：\"谁是雇主？\"
\"这正是我在查的。\"花无心说，\"不过幽冥府行事诡秘，要查到雇主身份并不容易。\"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你为什么要调查幽冥府？\"
花无心的眼神变得深邃：\"这是我的私事。不过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不如联手？\"
她审视着花无心，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可信。良久，她微微点头：\"好，暂时联手。但若让我发现你与幽冥府有勾结...\"
\"任凭处置。\"花无心爽快地回答。他看了看天色，\"雨又要下了，我们找个地方详谈如何？\"
柳青霜点头同意。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小巷，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雨丝再次飘落，洗去了巷道中打斗的痕迹。但有些东西，是雨水永远无法洗去的——比如仇恨，比如秘密，比如两颗逐渐靠近却又互相提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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