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生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峰峦，眼底漫开一层浅浅的无奈，她跟着林然回这宗门，本来是为了去边界看看的。
目光侧移，落在身侧正一脸专注盯着丹炉的温湫身上。
这姑娘看似全心全意，实则谢闻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若有若无、紧紧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温湫不顾她的意愿，执意要她留下观摩炼丹，美其名曰“交流心得”。
谢闻生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好像被囚禁了呢。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一种久违的、被人需要的暖意。
正思忖间，耳边突然炸开一连串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余暃扒着桌沿，整个人几乎要凑到她面前，两眼亮晶晶的，视线却死死黏在她手腕上缠着的小白蛇身上。
“谢闻生！你能让它变大吗？”
“谢闻生！它真的变大了啊！你能让它吃了我吗？”
“谢闻生！它怎么真吃了啊！你能让它把我放出来吗？我好像要窒息了。”
“谢闻生！！我说的出来！！不是从它屁股里出来！！！”
谢闻生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了，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忽然就有点想念林然了。
也不知道林然睡醒了没有。
要不要偷偷走呢？
这个念头让谢闻生心中萌生去意，余光再次扫过温湫，那女孩果然正悄咪咪地盯着她，对上她的视线后，又镇定扭过头，继续研究丹炉的火候。
谢闻生轻轻叹了口气，那点想要溜走的心思瞬间被掐灭。
罢了罢了，林然若是真的找她，自然会寻来，既然眼下没来，那她就再玩几天吧。
-
这一觉，林然睡得极沉，也极不安稳。
她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深渊，无数模糊的人脸在她眼前晃动，带着恶意与冷漠。
那些面孔扭曲着，伸出无数双手，将她死死摁在地上，巨大的力量将她的头颅狠狠压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在沉沦与挣扎间反复。
她想挣扎，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由那窒息感不断蔓延，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吞噬。
昏昏沉沉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悄然萦绕在鼻尖。
少女艰难掀开眸子，睫毛因长时间的闭合而微微颤动，眼底还残留着些许梦魇带来的迷茫。
朦胧的视线逐渐聚焦，眼前没有那些魑魅魍魉，只有一个人。
他就站在床边，安静得如同一个剪影，黑色的长发比上次见面又长了许多，松松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遮住了部分神情。
墨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垂望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难过，像蒙着一层薄雾，看得不真切。
直到看见林然睁开了眼睛，少年的眼睫才颤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想要靠近。
可脚步刚动了半分，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反而向后缩了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语气沙哑。
“你醒了？”
林然还有些迷糊，沉重的睡意和噩梦的余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实还是幻觉，她怔怔地望着陆易云，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脑袋，试图驱散那份混沌。
驱散无效后，林然随即偏过头，不再看他，嘴唇动了动，喃喃自语般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挠得某人心痒痒。
“真是……怎么做梦也只看得清你一个人的脸。”
少年身形猛地一怔，眼底的薄雾瞬间散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冲上心头，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形象”，硬生生将那份雀跃压了下去，嘴角撇下，维持着冷淡。
“林然，你睡了一个月。”陆易云的声音带着不悦。
闻言，林然半垂的眼眸一下子睁大，将头又扭了回来，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一个月？”
她知道自己是透支了，但怎么能一睡就是一个月？
“嗯。”陆易云看着她这副模样，脸色更不好看了，语气也硬邦邦的。
“我等了你一个月，你没有来。”
我以为你后悔了，后悔答应过我的事，后悔再与我相见。
这些话他问不出口，却在等待的这一个月里，备受煎熬。
林然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想要坐起身，可她刚一用力，就被陆易云摁了回去，他的力道很重。
“好好休息吧，你是消耗太大，才导致的昏厥。”
被他这么一提醒，林然昏睡之前以及昏睡中那些零碎的记忆，涌进脑海。
她刚躺下没多久，楚宴诀就带着温轻俞几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林然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地躺在那里，顿时乱作一团。
那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感觉一群人围在她身边，个个脸色不佳，眼神里满是焦急。
他们甚至懒得去喊老师，纷纷掏出自己的灵髓，一股脑地往她嘴里灌。
半梦半醒间，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推开那些不断递过来的灵髓，可当她推飞了几个师姐，就又有新的师姐来按住她。
最后还是楚宴诀看着林然被灌得微微鼓起的小腹和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颊，才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大家散去，留她静养。
林然忽然间就明白了，梦里那种被人摁在水里、快要窒息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喉咙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被灵力塞满的饱胀感，她刚想说些什么，陆易云就臭着一张脸，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旁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食盒，递到她面前。
“饿了？那吃点吧。”他的语气依旧别扭。
林然接过木盒，有些疑惑，她刚醒，其实并不觉得饿。
陆易云被她这般瞧着，耳尖微热，莫名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将手挡在唇边，轻咳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欲盖弥彰：
“我吃剩的，不稀罕就扔了。”
林然缓缓坐起身，低头看了看木盒，上面的封条完好无损，她眨了眨眸子，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将木盒打开。
清甜的桂花香瞬间漫了出来，碗中是绵密的桂花糖粥，色泽温润，她拿起银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软糯的米粒混着桂花的甜香在舌尖化开，确实是她喜欢的味道。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林然才看向陆易云，语气真诚，眉眼温顺。
“谢谢，很好吃。”
见她这般客气，陆易云的脸又黑了几分，眉头皱起，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显然非常不快。
可他刚走两步，身后的衣角就被拽住。
陆易云的脚步缓缓顿住，心中一紧，怕动作太大把刚刚醒来的林然拽下床，只得僵着身子，黑着脸回头，恶声恶气地问：
“怎么？我只是来看一眼你死没死，才没有特意守了你一个星期，也没有特意去给你买粥，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了。”
林然松开手，并未被他恶劣的态度劝退，反而微微仰头，目光澄澈而认真，直直望进他躲闪的眼底。
“我知道。”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又轻又浅。
“你只是单纯的想我了。”
陆易云听都没听，当即冷嗤一声，张口就反驳。
“你想多了，我只是路过而已。”
话说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然说的是什么，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般，脸颊“腾”的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谁、谁想你了！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陆易云几乎是跳着脚反驳，声音因为羞恼而大了几度。
“我只是路过！路过你懂吗？！”
“我顺路来灵城逛逛！又顺路看看你们的人造秘境！最后顺路来看看你死没死！一切都是顺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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