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还扣在陶瓶边缘，裂缝里的红光已经刺进眼底。天空像被撕开的布，无数张脸从碎裂处探出，嘴唇开合，无声地喊着同一个词：归墟。
脚下的镜面轰然塌陷，我整个人往下坠，可左手死死攥着那陶瓶，指节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瓶子滑得厉害，像是有股力量想把它拽走，我不放，拼了命往怀里收。
“别……松手……”我咬着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砂纸。
就在我即将跌入深渊的一瞬，身体突然撞上一道硬物——是憋宝人！他不知何时扑了过来，用肩膀顶住了我，两人一起滚到一块稍完整的镜面上。他半边身子悬空，右手死死抠住裂缝边缘，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空中划出细长的红线。
“瓶……给我。”他喘得厉害，眼皮颤动，几乎睁不开。
“你说过你能救我们！”我把瓶子按在他胸前，力气快耗尽了，“现在就是时候！”
他嘴唇抖了抖，抬起那只还在流血的手，颤抖着摸向瓶身。那道封蜡上的符文原本黯淡无几，此刻竟微微泛起一丝土色光泽。他指尖轻轻一点，咔的一声，蜡壳裂开一条缝。
我没等他反应，立刻拔开瓶塞。
一股奇异的味道冲了出来——不是腐臭，也不是药香，反倒像暴雨前翻起的湿泥味，带着某种沉甸甸的生命感。瓶中液体呈暗黄褐色，不似水也不似油，缓缓流动时仿佛有微弱脉搏。
“快！洒出去！”憋宝人猛地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围着我们三人画圈，别断！”
我抓着瓶子翻身而起，踉跄着冲向陈智。他趴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三根黑丝，皮肤已经开始发灰，呼吸微不可察。我咬破舌尖，借着那一丝清醒，将瓶口倾斜。
第一滴子液落下去，砸在镜面上竟没溅开，而是像活物般贴地蔓延，迅速勾出一道弯弧。我拖着瓶子继续跑，液体自行延展，沿着地面爬行，如同生根的藤蔓。当我绕完最后一角，阵纹闭合的刹那，整圈黄光猛然腾起，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穹顶罩住我们。
那些黑丝触到光幕，顿时发出刺啦声响，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迅速退缩。其中一根甚至直接断裂，断口处冒出缕缕青烟。
“有效！”我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屏障内壁，胸口剧烈起伏。
憋宝人瘫坐在阵角，双手撑地，嘴里不断溢血。他抬手抹了一把，又蘸着血在阵基几个关键点补了符印，动作缓慢却坚定。
“还能撑多久？”我问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他没抬头，只低声说：“看天意。”
我没再问。目光扫过陈智，发现他眉心那点微光还在，虽然弱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没灭。我爬过去，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脸朝上，顺手把短刀插回腰间——刚才差点丢了，幸好最后关头抓了回来。
“你可别死。”我拍了拍他的脸，“咱们还没算账呢。”
他当然没反应。
头顶的裂缝仍在扩大，那些面孔越来越密集，有的扭曲，有的平静，全都盯着我们。可它们不敢靠近屏障，只是在外围游荡，像一群饿极了却碰不到食物的野狗。
忽然，一阵低沉的震动从地底传来。
整个镜面世界都在摇晃，连屏障都跟着轻颤，光芒忽明忽暗。我心头一紧，看向憋宝人：“是不是要垮了？”
他闭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不是……是它醒了。”
“它？”
“这地方……本来就是个坟场。”他艰难开口，“青石镇魂，息壤护界。现在魂被抽，界将崩，它自然要动。”
我听得心里发毛，但没时间细想。只见远处的青石碑体开始龟裂，红光如血浆般从缝隙中渗出，一滴落地，整片区域的镜面瞬间化为齑粉。
“不行，不能让它彻底炸开。”我咬牙站起，拿起陶瓶摇了摇，里面还剩小半。
“别乱来！”憋宝人突然吼了一声，“子液只能用一次，洒多了反而会引来更糟的东西！”
“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我瞪着他。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瘪的土块，颜色与子液相近，表面布满细密纹路。“这是我族祖传的‘息壤母’，能短暂激活子液再生……但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
“使用者十年阳寿。”
我愣住。
他苦笑了一下：“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早死晚死而已。”
说完，他把那土块放进瓶中。刹那间，瓶内液体开始翻涌，黄光暴涨，竟隐隐有回升之势。
“来！”他把瓶子递给我，“再补一圈，加固阵眼！”
我接过，正要行动，却见陈智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整个人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脖子上的黑丝虽已退去，可皮肤下似乎有什么在游走，鼓起一道道凸痕。
“他怎么了？”我冲过去按住他肩膀。
“魂回来了，但不完整。”憋宝人脸色变了，“有人在他魂里动过手脚……不是吸魂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陈智的眼睛倏地睁开。
可那不是他的眼神。
漆黑一片，毫无光泽，像是两口深井。
他嘴角缓缓扬起，笑得诡异。
“你们……逃不掉的。”他开口，声音沙哑扭曲，完全不像他自己。
我后退一步，手按刀柄。
憋宝人厉声道：“快！把子液滴在他眉心！那是寄魂残留！”
我拧开瓶盖，倒出一滴。黄液悬在指尖，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他额头。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
陈智猛地抬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吓人。
“留下来吧。”他咧嘴笑着，眼眶开始渗血，“大家一起，回归墟。”
我用力挣脱，反手一掌劈在他手腕上。他吃痛松手，但我已经来不及稳住平衡，那一滴子液脱手飞出，正好落在阵眼中央。
嗡！
屏障骤然一亮，随即稳定下来，光芒比之前更盛。
而陈智，也重新软倒下去，恢复了昏迷状态。
我喘着气，看着手中的空瓶，只剩最后一小口。
憋宝人靠在阵角，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够了……暂时安全了。”
我点点头，却不敢放松。抬头望向屏障外，那些面孔依旧聚集，却没有再逼近。天空裂痕没有继续扩张，但也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一切静了下来。
只有屏障内部，滴滴答答的声音清晰可闻。
是血。
我的血，从手臂伤口滴落，渗进阵纹。
也是他的血，顺着指尖流入阵基，无声无息。
我靠着短刀支撑身体，盯着那层晃动的黄光，一句话没说。
憋宝人忽然动了动嘴唇。
“你还记得……玄鸟尾羽的颜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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