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线，像一粒种子破土前的那一颤。憋宝人指尖的血刚滴上去，那东西就落进祭坛裂缝里，瞬间扎了根。
树苗从石缝里蹿出来，枯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折。可它没倒，反而抖了抖枝条，发出轻微的咔响，像是骨头接上了。
我横刀在前，盯着对面十二个黑袍人。他们掌心的暗红光团还在，缓缓转动，像凝固的血珠。为首的那只手往前一推，那团光便朝我们压来。
光幕撞上木禾撑开的屏障时，我没听见声音，只看到那红光像碰到热水的冰片，边缘开始融化，一丝丝散开。
“有效。”我说。
陈智蹲在我身后，背上还扛着那个被铁链锁过的男人。他喘得厉害：“这树……能撑多久？”
“不知道。”我回头看了眼木禾。它的主干已经粗了一圈，表皮泛着温润的绿意，叶片舒展，每一片都像是吸满了月光。枝条微微摇晃，不像是被风吹的，倒像是在呼吸。
黑袍人没再推进，而是缓缓后退半步，然后同时盘坐下来。他们的手按在地面，嘴里开始念新的词句，声音低哑，节奏错乱，却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
地面开始渗水。
不是水，是黑的，黏稠得像油，顺着石板缝隙往外冒。那些液体一接触空气，立刻凝成纹路，弯弯曲曲地朝着木禾根部爬去。
“他们在绕后。”我说。
憋宝人已经靠在树干上，双手贴地。他脸色发白：“这是蚀灵纹，专啃活物根基。木禾要是被缠住根，撑不了三息。”
“那就别让他们画完。”
我抬脚往前一步，短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可刚要动，憋宝人突然喊住我：“别离屏障！它们等你出去。”
我顿住。
那些黑血符纹离木禾只剩三寸，眼看就要贴上根系。树身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警觉到了危险。
“我来。”我说。
伸手进怀里，摸出那片玄鸟羽毛。它一直贴着胸口收着，原本黯淡无光，此刻靠近木禾，羽尖竟自己颤了颤，渗出一丝极淡的金芒。
我把它按在树干裂口处。
那一瞬间，整株木禾猛地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注入了力气。绿光暴涨，根须如蛇群般暴起，瞬间将整座祭坛的裂缝全部缠住。那些黑血符纹刚碰上根系，就像遇到烈火的雪，噼啪作响，寸寸断裂。
“好家伙。”陈智低声说，“这树吃金光？”
我没答，眼睛盯着那十二个黑袍人。他们依旧盘坐，但吟诵声变了调，像是卡住了喉咙，断断续续。
木禾的光芒稳定下来，形成一个半球形的罩子，把我们全护在里面。雾气被隔绝在外，连带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轻了不少。
“现在呢？”陈智问。
“等。”我说，“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话音刚落，祭坛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底有东西翻了个身。
憋宝人靠着树干，喘了几口气，忽然笑了下：“木禾醒了，哪怕只一刻，也是活物压死局。”
“什么意思？”陈智皱眉。
“这里全是死气。”憋宝人抬起手，指了指四周，“仪式、祭品、黑袍人……都是死的。只有木禾是活的。活的，就能压住死的。”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代价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闭了会儿眼，又睁开：“我现在走不动，别指望我再出招。”
“没人指望你。”我扫视一圈，“守住这里就行。”
陈智把背上的男人放下，让他靠在树根旁。那人胸口的符文已经不再渗血，但气息微弱，眼皮不停抖动，像是在做噩梦。
“他还活着。”陈智说。
“暂时。”我蹲下，用刀尖轻轻刮掉他胸口残留的符灰。那纹路缺了一角，和壁画上的玄鸟坠落图一模一样。
木禾的叶子忽然轻轻摆动了一下。
不是风，是它自己动的。
接着，其中一根枝条缓缓垂下来，叶尖指向祭坛东侧的雾区。那里原本什么都看不见，可随着木禾指引，雾气竟被分开一条细缝，露出底下一道微光路径，像是有人在地上撒了荧粉。
“它在指路？”陈智问。
“也可能是在警告。”我说，“别管它，先稳住阵脚。”
憋宝人忽然抬头：“你们听。”
我屏住呼吸。
除了木禾叶片摩挲的轻响，什么都没有。
可渐渐地，从祭坛上方传来一种低频的嗡鸣，像是金属在震动，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吞吐气息。温度开始下降，不是冷，而是一种让人牙酸的阴凉，顺着脚底往上爬。
“仪式没彻底断。”憋宝人声音发紧，“残余还在动。”
“那就让它动。”我站起身，握紧短刀，“反正我们现在有地方站。”
陈智抹了把脸：“你说这些黑袍人到底想干什么？拿人血补那个符？补完了呢？”
“我不知道。”我看向那十二个静坐的身影，“但他们等的人，可能不是我们。”
憋宝人忽然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丝。他抬手擦掉，低声说：“木禾撑不住太久……这地方太死，生机留不住。”
“那就让它多活一会儿。”我把羽毛从树干上取下，重新贴回胸口。金光消失的刹那，木禾的光芒微微一滞，但很快又稳住。
它比刚才更高了，枝叶几乎触到上方的岩顶。根系牢牢嵌在祭坛各处，像一张网，把整个区域的生命力都抓在手里。
“它在适应。”我说。
“谁？”陈智问。
“木禾。”我盯着那棵不断生长的树，“它不是被动防御，它在学怎么在这儿活下来。”
正说着，祭坛中央的石台突然裂开一道缝。那道曾被我斩断的血线位置，黑血再次渗出，缓缓汇聚成一个小洼。
“又来了。”陈智往后退了半步。
“别动。”我拦住他，“这次不是冲我们。”
黑血没有流向木禾，也没有蔓延向我们这边，而是沿着石台沟槽，流向东南角的一块凹陷处。那里原本空无一物，可当黑血注满，地面竟浮现出一块刻满符文的石板。
“那是……祭引基座？”憋宝人眯起眼。
“什么意思？”我问。
“重启仪式的锚点。”他声音虚弱，“只要基座成型，他们就能绕过中断的流程，直接唤醒核心。”
“那就毁了它。”
我抬脚要冲过去，木禾的枝条突然横在我面前，叶尖直指那块石板，轻轻晃了两下。
像是在摇头。
“它不让？”陈智愣住。
“不是不让。”我眯眼，“是时机不对。那边有陷阱。”
话音未落，那块石板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黑光一闪即逝。紧接着，整个祭坛轻微震动了一下。
木禾的叶子全都竖了起来，像是受惊的兽毛。
“它察觉到了。”憋宝人喃喃，“那下面……有东西在回应。”
“什么东西？”陈智声音绷紧。
“不该醒的东西。”憋宝人靠回树干，闭上眼，“木禾挡得住一时，但若那东西真被唤醒……我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填坑。”
我盯着那块石板，手指在刀柄上收紧。
雾气又开始流动，但这次不是漫无目的。它们围绕着木禾形成的光罩打转，像是在寻找缺口。
祭坛上方的嗡鸣声越来越密，温度持续下降。
木禾的枝条缓缓收回，重新组成屏障。叶片上的光比之前暗了一分。
我知道它累了。
可就在这时，它最顶端的一片叶子突然转向我，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在说话。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回望。
三秒后，那片叶子缓缓落下，飘到我脚边。
叶面朝上，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托着一团燃烧的绿光。
我看向憋宝人。
他也看到了，脸色骤变：“不可能……那是……”
他没说完，木禾忽然整株一震，所有叶片同时翻转，正面朝外，绿光大盛。
十二个黑袍人同时睁开了“脸”。
他们没有眼睛，可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看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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